赵乡绅家公子“鱼鳞怪病”被治愈的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彻底炸开了锅。不过一两日功夫,便以白石口镇为中心,辐射状地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听说了吗?白石口镇出了个活神仙!专治各种不服……呃不对,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啥病都能治?吹牛吧?”
“真真的!赵家公子,浑身长鳞片那个!都快准备后事了,硬是让小神医一碗神药给救回来了!现在鳞片掉光,都能下地喝粥了!”
“哎呀!那我二姑姥姥的三外甥女的邻居的腿疼老毛病,是不是有救了?”
“还等什么!快去啊!去晚了排不上号!”
于是,通往破庙的那条原本清静的小路,彻底遭了殃。天还没亮透,路上就已经烟尘滚滚,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挑担的、骑驴的、坐车的、步行的……男女老少,贫富贵贱,怀揣着各种或稀奇古怪、或陈年痼疾的期盼,从十里八乡蜂拥而至。
破庙,这座原本被遗忘的荒僻所在,迎来了它千年未有的“高光时刻”,也承受了它不可承受之“重”。
庙门前,队伍从台阶下开始蜿蜒曲折,一路排到了百米开外的小河边,并且还有不断延长的趋势。人声鼎沸,咳嗽声、呻吟声、议论声、小孩哭闹声、叫卖零食茶水的小贩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比最热闹的集市还要喧嚣十倍。
破庙里面,更是重灾区。
地方本就狭小,此刻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各种病痛带来的体味、药味、以及汗味,几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生活气息”,熏得房梁上的蜘蛛都连夜搬家了。
小泉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像个被参观的稀世珍宝。他面前那张破桌子被挤得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小神医!先给我看!我头疼三年了!”
“放屁!我先来的!我肚子疼得像有孙猴子在里头打滚!”
“尊老爱幼懂不懂!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让我先!”
“我我我!我相公他不举……呜呜……”一位小媳妇红着脸低声哭诉,声音瞬间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小泉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刚给一个老汉扎完针,那边一个妇人就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挤了过来;刚写完一个方子,墨还没干,就被心急的病患抓走了;时不时还得提高嗓门维持秩序:“大家别挤!排好队!一个个来!哎哟谁踩我脚了!”
阿蛮更是焦头烂额。他原本负责维持秩序,但此刻他那身蛮力在庞大的人潮面前也显得捉襟见肘。他像一尊试图阻挡洪流的巨人,张开双臂,吼得声嘶力竭:“退后!都退后!排队!说了排队!哎!那个谁!别插队!信不信俺把你扔河里去!”
可他刚把这边一个想插队的壮汉拎出来,那边又有人因为推搡吵了起来,眼看就要动手。阿蛮又得赶紧冲过去,像分开打架的公鸡一样把两人扯开:“干啥干啥!在恩公这儿打架?皮痒了是吧!”
结果往往是他劝架的方式比打架的还暴力,吓得周围人一哆嗦,暂时安静几秒。
鹦鹉也没闲着,它飞在高处,俯瞰着这片混乱的“战场”,气得羽毛倒竖,尖利的骂声穿透嘈杂: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呱!”
“臭!臭死鸟了!你们是来看病还是来腌咸菜的?呱!”
“那个秃头!对!就是你!再插队鸟屎伺候!呱呱!”
“傻大个!左边!左边又打起来了!用力揍!呱!”
它不光骂,有时还真进行“空中打击”——几泡稀薄的鸟屎精准地落在几个闹得最凶或者体味最冲的人头上,引来一阵惊呼和咒骂,倒是意外地起到了一些“净化”环境和“镇压”骚乱的效果。
小泉连喝水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精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脸色开始发白,眼下出现了青黑的阴影,捻针的手指都微微发颤。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努力分辨每一个病人的诉求,尽可能快速地做出诊断。
“大娘,您这是风寒入里,喝点姜枣汤发发汗就好,不用扎针……”
“大叔,您这腿是跌打旧伤,瘀血未散,得用药酒慢慢揉开,我教您手法……”
“小娃娃别怕,张嘴,啊——糖丸吃不吃?”
他尝试进行分流,让一些症状轻微的、或者只是来凑热闹的人先去旁边等着,或者直接告知简易方子。但收效甚微——谁不想让“小神医”亲自看一眼、摸一脉呢?哪怕只是被他看一眼,仿佛都能沾上几分仙气,病好得快些。
阿蛮看着小泉憔悴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趁着间隙挤过来,用巨大的身躯暂时挡住人流,塞给小泉一个干巴巴的饼子:“恩公,快啃两口!不然你得累趴下!”
小泉接过饼子,刚咬了一口,就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打断:“小神医!快看看我娃!他喘不上气了!”
小泉立刻扔下饼子,凑过去检查。阿蛮看着掉在地上、瞬间被无数只脚踩碎的饼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混乱中,一个小插曲发生了。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假装咳嗽,手却悄悄伸向一位老太太的钱袋。眼看就要得手,突然——
“哎哟!”汉子惨叫一声,捂着手跳了起来!只见他手背上,赫然插着一根细小的、亮闪闪的银针!
小泉头也没抬,一边给那喘气的孩子推拿顺气,一边淡淡地说:“这位兄台,你肝火太旺,手容易乱动,我给你扎一针‘清心寡欲针’,免费。”
那汉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和哄笑声中,狼狈地挤出人群跑了。
众人更是惊叹:“小神医真是神了!背后都长眼睛!”
直到日落西山,庙外依旧黑压压地排着长队。小泉实在撑不住了,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虚脱。
阿蛮见状,终于发了狠,猛地抽出那根实心铁药杵,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桌子剧烈颤抖,差点散架),运足中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今天不看了!散了吧!俺恩公累坏了!明天请早!”
声如洪钟,震得破庙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也总算暂时压住了喧嚣。
人群虽然失望,但看着小泉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和阿蛮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他手里那根看起来就能敲碎天灵盖的铁药杵),也只能悻悻然地逐渐散去。
破庙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踩烂的草药、丢弃的布条、破碎的瓦罐……以及瘫坐在树桩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的小泉,和累得直接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喘粗气的阿蛮。
鹦鹉飞下来,落在小泉膝盖上,难得没有毒舌,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嘀咕道:“累死鸟了……吵死鸟了……明天涨价!呱……”
小泉望着庙外依旧不肯完全散去、还在探头探脑的一些人影,又看看这如同被土匪洗劫过的破庙,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这名声……带来的究竟是济世的方便,还是无法承受的负累?
而远处,“济世堂”二楼窗口,王大夫冷冷地看着破庙方向那终于散去的人流,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闹吧,挤吧,得意吧。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他倒要看看,这虚火,能烧到几时。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一个更毒的计划,已然在心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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