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行宴上的暗流涌动,让小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回到临时落脚的破庙,夜已深,阿蛮因为挡酒和后来自己又喝了不少,早已鼾声如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半只没吃完的烧鸡。鹦鹉也蹲在房梁上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
小泉却没什么睡意,酒意渐消后,王大夫那看似谦卑实则探究的眼神,以及宴席上种种微妙的试探,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他正对着摇曳的油灯发呆,思索着明日行程,庙门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鬼鬼祟祟的敲门声。
不是阿蛮那种哐哐砸门的动静,也不是镇长他们客气有节奏的叩击,而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迟疑的“笃笃”声。
小泉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带着几分讨好又有些心虚的声音:“是……是我,钱师爷。小神医,可否开门一叙?”
钱师爷?那个之前帮着王大夫状告自己、后来又对王大夫落井下石的县衙门师爷?他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小泉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闩。门外,钱师爷穿着一身深色便服,缩着脖子,像个偷油的老鼠,左右张望了一下,飞快地闪身挤了进来,又反手轻轻把门掩上。
他一进来,就先闻到了阿蛮的鼾声和酒气,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烧鸡味,皱了皱鼻子,脸上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小神医,还没歇息呢?叨扰了,叨扰了。”钱师爷搓着手,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滴溜溜乱转。
“钱师爷有事?”小泉直接问道,语气平淡。他对这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师爷没什么好感。
“呵呵,是有点小事。”钱师爷干笑两声,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小神医明日就要启程,这一路山高水远,真是辛苦了。不过呢……有些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啊。”
小泉眉头微蹙:“什么事?”
钱师爷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就是……之前您无证行医那桩案子。虽说眼下镇民们都感激您,县尊大人也睁只眼闭只眼,但毕竟……案底还在衙门里记着呢。这要是哪天被上面查起来,或者有哪个不开眼的旧事重提……终究是个麻烦,您说是不是?”
小泉心中了然,这是来者不善。他静静地看着钱师爷,不说话。
钱师爷见他不上套,只好把话挑明:“不过呢,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小神医您……肯帮个小忙,我钱某人在衙门里上下打点一番,把这案底彻底抹平,保证您以后行走江湖,再无后顾之忧!甚至,您要是想留在白石口镇,我还能帮您把行医文书办得风风光光!”
“什么忙?”小泉问。
钱师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舔了舔嘴唇:“简单!对您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把您这次治好瘟疫的那个‘阴阳破瘴汤’的方子,还有……嘿嘿,您师傅传下来的、那些更厉害、更值钱的秘方,比如……比如那本无字天书里记载的,抄录一份给我就行!”
他终于图穷匕见!目标直指小泉的医术核心——药方,尤其是那本神秘的天书!
小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钱师爷以为他是在权衡利弊,赶紧加码威逼利诱:“小神医,您可想清楚了!这方子您留着也就是治治病,交给官府,那可是能造福一方、青史留名的大功绩!到时候,名利双收!但要是您不识抬举……哼,别说离开白石口镇,就是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都难说!这世道,荒山野岭的,出点‘意外’太正常了!”
他话音未落,原本鼾声如雷的阿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一双牛眼在黑暗中瞪着钱师爷,虽然没说话,但那庞大的身躯散发出的压迫感,让钱师爷脊背一凉。
连房梁上的鹦鹉都醒了,扑棱了一下翅膀,发出模糊的咕哝声:“臭……呱……老鼠味……”
小泉看着钱师爷那副丑恶的嘴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愤怒。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钱师爷,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交易,更不是用来害人的。药方我可以留给需要的人,但绝不会用它来换取个人的平安或利益。至于师门传承,更非可以买卖之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钱师爷没料到小泉如此干脆地拒绝,而且态度如此强硬,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挂不住了,变得阴沉起来:“林小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被全镇捧着的神医?等你踏出这个镇子,你看还有谁护着你!”
“俺护着!”阿蛮猛地站起来,像座铁塔似的挡在小泉身前,捏着拳头,骨节发出嘎巴的声响,瓮声瓮气地吼道,“你想干啥?找打是吧?”
钱师爷被阿蛮的气势吓得后退两步,色厉内荏地指着小泉:“好!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说完,他生怕阿蛮真的动手,狼狈地拉开庙门,仓皇逃入了夜色中。
庙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油灯噼啪的轻响。
阿蛮冲着门口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恩公,你别怕,有俺在!”
鹦鹉也飞下来,落在小泉肩头,尖声道:“坏胚!呱!吓尿了!呱!跑得比狗快!”
小泉拍了拍阿蛮结实的胳膊,示意自己没事。他看着门外浓重的夜色,心中并无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释然。该来的总会来,但他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
只是,这离别的前夜,注定不会平静了。钱师爷,或者说他背后的王大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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