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转危为安,被小心翼翼地抬回东宫静养。太和殿内一片狼藉,破碎的杯盏、泼洒的酒食、以及那滩触目惊心的黑血,都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喜庆的寿宴彻底变了味,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阴谋败露的惶恐,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毕竟,那“粪尿合剂”的余味,似乎还在殿梁间若有若无地萦绕。
皇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混乱需要平息,局面需要掌控,而最大的功臣,也需要安抚和……封赏。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青衫少年身上,复杂难明。
“林泉。”皇帝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威严,“你此次于寿宴之上,识破奸谋,揪出真凶,更救太子于危难,功莫大焉。说吧,你想要何赏赐?高官厚禄,金银财帛,只要朕能做到,无有不允。”
来了!重头戏来了!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羡慕、嫉妒、期待……阿蛮更是激动地搓着手,眼睛放光,用口型对小泉说:“要官!要钱!要御厨!”
然而,小泉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拱手行礼,声音清晰:“陛下隆恩,草民心领。然,草民乃山野之人,散漫已成习性,官场规矩繁多,恐难适应,反成负累。至于金银,陛下先前所赐已是丰厚,足以度日。草民不敢再受。”
又拒绝了?!
大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这小子是跟荣华富贵有仇吗?两次救下皇子,天大的功劳,竟然连官都不要?
皇帝也愣住了,眉头微蹙:“你……这是何意?莫非嫌朕赏赐不够?”
“草民不敢。”小泉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草民所求,并非这些。草民只有两个心愿。”
“讲。”
“其一,草民恳请陛下,允准草民之师药老进宫,一则我们师徒团聚,二则师傅医术远胜于草民,或可助太医院精进医道,更好护卫皇室安康。”
皇帝沉吟片刻,这要求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为国举贤。“准。朕即刻下旨,迎药老入京。”
“谢陛下!”小泉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随即又道,“其二,草民恳请陛下,允准草民继续追查此案!常公公虽已伏法,但其背后那位‘主子’尚未落网,此獠不除,犹如毒蛇潜伏,恐日后再生事端,危及社稷!草民愿尽绵薄之力,协助庆王殿下,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他不要高官厚禄,却要了一个追查幕后黑手的“权力”?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主动往身上揽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一个随时可能引火烧身的烫手山芋!
庆王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小泉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皇帝深深地看了小泉一眼,似乎想看透这个年轻人心中真正的想法。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有此心,甚好。常福背后之人,朕也绝不会放过。”
他顿了顿,对身旁内侍总管吩咐道:“取朕的‘如朕亲临’金牌来!”
片刻,一面沉甸甸、刻着龙纹和“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金牌被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拿起金牌,却没有立刻交给小泉。
“林泉,你既不愿为官,朕便不强求。但你医术通神,又心细如发,于稽查之事颇有天赋。朕赐你此面金牌,特许你‘随时入宫,稽查太医院及与医药相关之一应事务’,若遇阻碍,可持此牌便宜行事!追查幕后黑手一事,朕便交由庆王与你,暗中进行,务必谨慎,一有线索,即刻禀报!”
“如朕亲临”金牌!
稽查太医院!
协同庆王追查幕后黑手!
这每一项,都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滔天的权力!但同样,也是巨大的漩涡和致命的危险!
小泉看着那面金光闪闪的令牌,没有立刻去接。他知道,接下它,就意味着他彻底被卷入了这宫廷最深的权力斗争之中,再难脱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将会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他有选择吗?师傅即将入京,他不能让师傅也置身险境。幕后黑手不除,永无宁日。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面沉甸甸的金牌:“草民……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所托!”
金牌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有千斤之重。
阿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喃喃:“我的老天爷……这牌子……能换多少只烧鸡啊……”
小泉手握金牌,感受到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复杂难言——有敬畏,有忌惮,有审视,更有隐藏在笑容下的冰冷杀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抽身离去的江湖游医。
这面金牌,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
他本想远离漩涡,却被动地卷得更深。
前方的路,注定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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