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民被扭送公社后,如同在白石屯这潭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许久才缓缓平息。公社对此事高度重视,私藏炸药并意图栽赃陷害,性质恶劣,最终宋卫民被送去进行了长时间的劳动改造和教育。王翠花得知消息后,当场晕厥,醒来后更是闭门不出,彻底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屯里人谈起此事,无不唏嘘,更对宋卫国一家抱以深深的同情和敬佩。经过此事,宋家在屯中的地位愈发稳固,无人再敢轻易招惹。
家里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那根一直隐隐存在的毒刺被彻底拔除。李素娟眉宇间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了,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照顾丈夫和孩子们身上。宋卫国左臂的夹板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被拆除,虽然动作还不能完全发力,偶尔阴雨天还会有些酸胀,但基本的活动已然无碍。他站在院子里,缓缓地、有力地活动着左臂的每一个关节,感受着力量一点点重新汇聚,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山林王者的锐利光芒。
“总算好了。”李素娟站在他身边,将一件洗得发白但干净平整的旧猎装递给他,声音里带着哽咽,更多的是喜悦。
“嗯,好了。”宋卫国接过衣服,重重握了一下妻子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七个女儿围在父母身边,小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她们知道,那个能扛起整个家、能带来无尽安全感的父亲,真正地回来了。
“爸,你的胳膊好了,是不是又能去打大老虎了?”清浅最是兴奋,拉着父亲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宋卫国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老虎可不能随便打,那是山神爷的坐骑。不过,爸该进山看看了。”
疏影懂事地去堂屋将那杆保养得锃光瓦亮的56半步枪拿了出来,郑重地递给父亲。梦蝶和映雪则抢着去拿父亲的背包和水壶。嫣然和知画小声商量着要父亲带好看的山花回来。怀瑾(七丫)紧紧抱着父亲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爸,小心,没有坏人啦。” 她似乎还记得上次吓跑“坏人”的壮举。小怀瑜也咿咿呀呀地伸着手,要父亲抱。
家庭的温暖如同最有效的良药,滋养着宋卫国的身心。但他知道,一个猎人,最终的价值和尊严,仍需在山林中证明。他需要一场真正的、成功的狩猎,来宣告自己的彻底回归,也是为了弥补受伤这段时间对家庭的“亏欠”,更是为了检验这条伤臂是否还能承受狩猎的强度与精度。
他这次的目标,选定为南山深处一只传闻已久的独角麋(獐子的一种,雄性有獠牙,因其警惕敏捷而难猎)。这不是为了单纯的肉食,更多的是对猎人技艺的挑战。他仔细检查了56半的每一个部件,确保万无一失。李素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为他准备了更充足的干粮和弹药,又用柔软的鹿皮给他缝制了一个护腕,戴在刚刚伤愈的左臂上。
“早去早回。”她替他整理好衣领,目光温柔而坚定。
“放心。”宋卫国点头,目光扫过每一个女儿,“在家听妈妈的话。”
这一次进山,心境与受伤前截然不同。少了些急切,多了份沉稳与敬畏。他步伐稳健,左臂虽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大幅度摆动助力,但基本的平衡和支撑已无问题。他刻意放慢速度,更加专注地感受着山林的气息,辨认着风中带来的信息。
南山深处,人迹罕至。林木参天,藤蔓缠绕。宋卫国如同回到了主场,每一个细胞都苏醒过来。他追踪着那只独角麋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痕迹——一片被碰掉的带着特殊齿印的树叶、一块苔藓上浅淡的蹄印、空气中一缕极淡的、属于雄麋的独特膻气。
他的追踪技巧更加纯熟,耐心也达到了顶峰。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在与那只狡猾的猎物进行着无声的较量,迂回、判断、等待。
终于,在午后阳光透过密林,形成一道道光柱时,他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目标。那只独角麋体型健硕,毛色光亮,正在低头啃食着一种罕见的菌类,它那对标志性的短小獠牙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它极其机警,不时抬头四望。
宋卫国潜伏在下风向的一块巨石后面,心跳平稳。他缓缓抬起56半,将枪托稳稳地抵在右肩肩窝。伤愈的左臂则自然地前伸,托住护木。他尝试着用力,左臂传来一丝轻微的酸胀感,但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提供了足够的稳定性。
他屏住呼吸,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独角麋的脖颈。距离、风速、光线……所有因素在他脑中瞬间计算完毕。
是时候了。
“砰!”
清脆的枪声再次在山林中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子弹精准地穿过了独角麋的脖颈,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鸣,便轰然倒地,四肢微微抽搐后,归于平静。
成功了!
宋卫国缓缓放下枪,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左臂除了射击时正常的后坐力冲击带来的微麻,并无异样。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他不仅仅猎获了珍贵的猎物,更战胜了受伤带来的阴影,真正地“归来”了。
他走上前,熟练地进行处理。这只独角麋价值不菲,麝香更是难得的药材和香料,鹿肉鲜美,鹿皮完整。
当他扛着沉甸甸的、象征着技艺与心性双重回归的收获,踏着夕阳的金辉回到屯子时,迎接他的是更加热烈的目光和真诚的问候。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白石屯的守护神,最强的猎人宋卫国,彻底回来了!
家里的欢腾更是可想而知。孩子们围着巨大的独角麋,发出阵阵惊叹。李素娟看着丈夫完好无损、神采奕奕的模样,看着那丰厚的收获,眼中泪光闪烁,这一次,是纯粹的喜悦和骄傲。
夜晚,宋家堂屋灯火通明,肉香四溢。不仅仅是鹿肉,李素娟还杀了一只鸡,炒了鸡蛋,蒸了白面馒头,如同过年。宋卫国坐在主位,看着围坐在身边的妻子和七个女儿——疏影沉静,清浅活泼,梦蝶温婉,映雪灵秀,嫣然乖巧,知画文静,怀瑾懵懂可爱,还有咿呀学语、挥舞着小手的怀瑜。灯光下,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健康、安宁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彩。
他举起酒杯(以水代酒),目光缓缓扫过家人,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这段日子,让大家担心了。”
李素娟温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现在,都过去了。”宋卫国继续说道,语气坚定,“胳膊好了,往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清浅第一个响应,举起了自己的小木碗。
“越来越好!”其他女儿们也纷纷举起碗,连小怀瑜也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咯咯笑着。
李素娟笑着,眼里含着幸福的泪花,也举起了碗。
简单的家宴,却充满了新生的仪式感。饭后,宋卫国将那块珍贵的麝香取出,交给李素娟收好。
“这个留着,以后或许有用。鹿皮硝好了,给孩子们一人做双皮靴过冬。”他规划着。
“嗯。”李素娟仔细收好,又拿出针线筐,就着灯光,开始缝补孩子们玩耍时刮破的衣裳。宋卫国则拿起工具,检查着门窗,又去看了看猪圈里哼哼唧唧的猪崽。
疏影带着妹妹们洗漱,清浅还在兴奋地比划着父亲打猎的英姿,梦蝶和映雪哄着怀瑜睡觉,嫣然和知画在炕上摆弄着父亲带回来的几支漂亮野鸡翎毛,怀瑾(七丫)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着针线在布料间穿梭。
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踏实而温暖的烟火气息。
宋卫国站在堂屋门口,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和远处黝黑的山峦轮廓。山林依旧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但他心中无所畏惧。他有需要守护的家人,有赖以生存的技艺,有重新站起来的坚韧,更有对未来的清晰规划。
第二卷的故事,在此刻,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从新屋奠基的喜悦,到狩猎大赛的荣光,再到深山奇缘的纠葛,以及伤病的磨砺与阴谋的洗礼,这个家历经风雨,却愈发坚韧温暖。
而新的征程,即将随着黎明到来,悄然开启。山还在那里,家的故事,也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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