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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转身离去的背影,在李儒眼中,被夕阳的余晖拉长,投射在相国府冰冷的青石板上,宛如一尊正在行走的远古神只。
李儒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他的大脑,此刻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水榭中的那一幕,蔡文姬清亮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夫宝圈者,圆,象天。卫机括于内,法地……”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固有的认知。
一个扳机护圈而已,主公麾下随便一个粗通兵甲的校尉,都能说出它的功用——护住机括,防止误触。简单,直接。
可到了蔡文姬口中,在这位大汉第一才女的“注解”下,这小小的铁圈,竟成了“天人合一”的象征,成了“君威内敛”的法器,成了关乎“国体”的社稷重宝。
荒唐吗?
初听之下,荒唐至极。
可当他看到主公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眼神时,李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主公的雄图,根本就不在区区一件兵器上!
造出那“神威大将军”,只是第一层。让天下人畏惧它的威力,这是武伐,是霸道。
而让蔡邕父女,这对代表着大汉文坛最高声望的宿儒与才女,为这件霸道之器“注经”,才是真正的第二层!他要的,是以王道之法,为这霸道之行,披上最华丽、最神圣、最不容置疑的外衣!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这是旧时代的道理。
主公却要反其道而行。他要告诉天下人,我董卓的“凶器”,本身就是“礼器”!我董卓的“杀伐”,本身就是“天道”!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是在釜底抽薪,是在从根子上,挖断那帮酸腐文人赖以生存的道德高地!他要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笔,来书写一个他们最不想承认的新时代!
当今天下,诸侯并起,人人都想争夺大义名分。袁绍之流,靠的是四世三公的虚名;刘备之流,靠的是虚无缥缈的汉室宗亲血脉。他们争的,是旧秩序下的“名”。
而主公,却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名”!一个用绝对的力量和全新的“经义”所铸就的,独属于他董卓的“名”!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阳谋!
李儒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看着前方那肥胖却无比伟岸的背影,眼神中的敬畏,已经彻底化为了狂热的崇拜。
跟对了!这一次,真的跟对了!
什么袁绍,什么曹操,在主公这等经天纬地,重塑乾坤的手段面前,不过是些争夺旧屋房契的乡下土财主罢了。而主公,是要把整片地都推平了,重新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神殿!
“文优。”
陈默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李儒的神游天外。
“啊?主公,臣在!”李儒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
陈默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负手望着庭院中一棵枯败的老槐树,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千古的沧桑。
“知识,本身就是力量。笔,用好了,不比刀剑差。”
他内心其实是在吐槽:“我勒个去,这蔡文姬也太能扯了,一个扳机护圈给我写出花来了。这要是让她把整个AK的零件都注解一遍,怕不是能凑一部《四库全书》出来?这丫头,不去写网文可惜了。不过……这效果,真他娘的好!”
李儒听到这话,身子又是一震。
主公果然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知道我领悟了他的深意!
“主公圣明!”李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臣……愚钝,今日方才窥得主公胸中丘壑之一角,实在是……”
“行了。”陈默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彩虹屁。他再听下去,怕是维持不住这张高深莫测的脸了。
“一个好的工匠,需要配一套好的工具。一个好的作者,也需要一个好的书房。”陈默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了水榭的方向,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李儒看不懂的,近乎于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走,回去。”
“啊?”李儒一愣,“主公,我们……”
陈默没有解释,径直转身,迈开大步,又朝着那座湖心水榭走去。
……
水榭之中,气氛依旧凝重如铁。
蔡邕还沉浸在巨大的世界观冲击和文人风骨被玷污的悲愤之中,失魂落魄地坐着,像一尊风干的雕塑。
而蔡文姬,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已经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那卷“天书”之上。
她没有丝毫的轻松。刚刚的“投石问路”,虽然成功了,但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那董卓,竟能听懂她那番鬼话背后的深意,甚至还给予了肯定。这说明,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份简单的器物图解,他要的,就是这份“荒唐”本身!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对面,则是一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表演的魔王。
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长条形的,被标注为“弹匣”的部件上。
“父亲,”她轻声开口,试图将父亲从自我怀疑的泥潭中拉出来,“此物状如瓦当,可容‘雷霆之种’三十枚。女儿观其机巧,与《墨子》中所载之‘连弩之车’的箭匣,似有异曲同工之妙。若引申考据……”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父女二人同时抬头,只见那魔王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再一次堵住了水榭的门口。
蔡邕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他回过味来了?发现我们在戏耍他?
蔡文姬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垂下眼帘,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陈默缓步走入,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看地上的图纸,而是径直落在了蔡文姬的身上。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蔡邕见状,挣扎着挡在了女儿身前,色厉内荏地喝道:“董卓!你……你还想做什么!”
陈默理都未理这个护女心切的老头,只是看着蔡文姬,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粗野的欣赏与不容置喙的霸道。
“你,很聪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蔡文姬的心猛地一沉。
“你的‘注解’,有点意思。但这种活,不是一个阶下囚该干的。”
陈默的话锋,陡然一转。
“老夫府中,不缺姬妾,不缺舞女,更不缺那些只会涂脂抹粉的庸脂俗粉。”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蔡邕父女的心上。
“但老夫,缺一个能管好我的书,也能读懂我的‘书’的人。”
他伸出那根粗壮的手指,指向蔡文姬,然后,又缓缓扫过水榭之外,那片象征着蔡邕毕生心血的府邸方向。
“从今天起,你留下,不是给老夫当姬妾。”
陈默一字一顿,说出了一句让蔡文姬大脑瞬间空白的话。
“而是当我的私人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
这五个字,像五道完全陌生的符咒,打进了蔡文姬的脑海,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会继续用她父亲和藏书来威胁她,逼她做牛做马;他会像历史上那些暴君一样,将她视作玩物,随意凌辱;他甚至可能会识破她的计策,然后将她父女二人一同处死。
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给她这样一个……职位。
一个与才学和典籍紧密相连,甚至带着一丝文雅与尊重的职位。
这……怎么可能?
陈默看着她那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心中暗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最“董卓”的方式,说出最“陈默”的安排,这种巨大的反差,才能彻底搅乱她的心。
他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抛出了后半句话,而这后半句话,则充满了董卓式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那些书,你父亲的书,以后,就是我的书了。一本都不能少!”
“它们,只属于我董卓一人!”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兀自处于石化状态的蔡文姬,再次转身,大步离去。这一次,他的背影里,带着一丝计划通的潇洒。
水榭中,死一般的寂静。
蔡邕也懵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董卓离去的方向,脑子里一团浆糊。
图书管理员?
这是何意?是新的羞辱方式吗?
不知过了多久,蔡文姬才缓缓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
她的脑海中,一片翻江倒海。
他要的,不是我的人?
他废了这么大的劲,威逼利诱,甚至不惜用整个蔡府的藏书来做赌注,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他那肮脏的欲望,而是……
为了那些书?
为了知识?
一个焚烧洛阳,视人命如草芥,被天下人唾骂为国贼的恶棍,他内心深处真正在意的,竟然是那些冰冷的竹简?
那句“只属于我董卓一人”,此刻在她耳中,也变了味道。
那不像是单纯的霸占,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对全世界的宣告。这些代表着华夏文脉的瑰宝,从今往后,由他这个最大的恶人来守护,谁也别想再染指。
这是一种何等扭曲,何等矛盾,何等荒谬的念头!
可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整个心房。
她看着地上那卷冰冷的“天书”,又想起了他刚刚那番话。
他让她做图书管理员,管理那些“旧书”。
又逼着她,去注解这本“新书”。
这个男人……这个被称作魔王的男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一手持火,焚尽旧都。
另一只手,却要将所有的文明火种,都拢入自己的掌心。
蔡文姬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这个谜团的核心,就是那个肥胖而又霸道的背影。他所展现出的每一面,都是如此的真实,却又彼此矛盾,相互冲突,让她完全无法看透。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在与一头野兽周旋。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面对的,或许是一个比野兽,要复杂、也要可怕千百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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