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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的后院,与前堂的喧嚣暴戾判若两人。
这里是长安城内最精致的牢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每一处景致都由名匠打造,足以让任何王公贵胄艳羡。可住在这里的人,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海棠花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貂蝉端坐于廊下,面前的古琴“绿绮”静静地躺着,琴弦上还残留着指尖的余温。她刚刚弹完一曲《凤求凰》,可琴音里没有丝毫爱侣相慕的喜悦,只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惘然。
风中送来远处兵甲的铿锵之声,还有隐约的马嘶。她知道,那是相国府的亲卫在换防。在这座府邸里,她是被供养的绝色珍宝,也是被看管的笼中之鸟。
义父王允将她送入此地时,曾含泪对她说,她是拯救汉室天下的最后希望。她要用自己的美貌与智慧,离间董卓与吕布,让那头不可一世的猛虎,亲手咬断主人的咽喉。
这个计划,便是“连环计”。她,是其中最美,也最脆弱的一环。
她每日弹琴作画,言听计从,扮演着一个不问世事的柔弱女子。她观察着董卓,那个传闻中残暴不仁、肥硕如猪的国贼。可她看到的,却越来越模糊。他会在朝堂上咆哮,却也会在深夜里看着一份地图出神;他会强留蔡邕父女,却又真的只是让他们管理图书,甚至对那位才女礼遇有加;他烧了洛阳,却又在长安建起学堂,收养孤儿……
这个男人,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让她看不清,也看不懂。
而吕布……
想到这个名字,貂蝉的心弦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那个男人,是当世无双的英雄。他的目光永远像火焰一样灼热,毫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他会为她一掷千金,也会在她面前,笨拙地收敛起自己所有的锋芒,只为博她一笑。
根据义父的计划,她应该利用这份爱慕,将他化作刺向董卓的最锋利的刀。
可现在,这把刀,却要被董卓派往另一个战场。
“姑娘,姑娘!”
侍女小婵提着裙角,快步从月亮门外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惊惶。
“外面……外面都传遍了!”
貂蝉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如水,淡淡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是温侯!吕布将军!”小婵喘着气,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极快,“华雄将军在汜水关被一个叫关羽的马弓手给斩了!相国大人在书房里大发雷霆,把什么都给砸了!然后,然后温侯就去请战了!”
貂蝉握在琴弦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华雄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冰,瞬间投入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华雄是董卓麾下大将,他的死,意味着关东联军的实力远超想象。
“相国大人已经准了!”小婵没有察觉到主人的异样,继续说道,“给了温侯五千精骑,即刻就要开赴虎牢关!姑娘您是没瞧见,刚才相国大人亲自去了马厩,赏了温侯好几大箱的金银珠宝,堆得跟山似的!府里的人都说,相国大人待温侯,真是比亲儿子还亲!”
比亲儿子还亲……
这几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扎在貂蝉的心上。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义父王允那张布满忧虑的脸。连环计,环环相扣,最重人心。若董卓与吕布的父子之情,真如表面这般坚固,那她的离间,又从何说起?
更让她心乱的,是吕布此去,前途未卜。
连华雄都死在了无名之辈手中,那虎牢关下,必然是龙潭虎穴。吕布虽勇,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
万一他战死了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貂蝉的心脏便漏跳了一拍。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这恐慌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甚至盖过了对计划失败的担忧。
如果吕布死了,义父的计划便彻底落空,汉室的未来将更加黯淡。
可……可为何自己心中最先浮现的,不是汉室,也不是义父,而是吕布那张总是带着三分傲气的英俊脸庞?
是为他这个人而担忧吗?
不,不可能。貂蝉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是司徒王允的义女,身负国仇家恨,怎能对仇人之将产生私情?自己对他的所有示好,都只是计策的一部分。他的生死,只关系到计划的成败。
对,一定是这样。
她如此说服自己,可那份盘踞在心头的烦乱,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小婵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无事。”貂蝉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许是风大了些。”
她站起身,走到廊下,目光投向府门的方向。她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却能想象得到,那支即将出征的铁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为首的那个人,又该是何等的睥睨天下。
“小婵,”她轻声吩咐,“去,把那件我前几日新绣的云纹锦囊拿来。”
“姑娘,您这是……”小婵有些不解。
貂蝉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计划。吕布是计划中最重要的棋子,必须保证他的安全,至少,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关切”,这样,他才会更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所用。
这只是在修补连环计中,一个可能出现的裂痕而已。
锦囊很快被取来,淡青色的丝绸上,用银线绣着飘逸的云纹,针脚细密,巧夺天工。貂蝉从袖中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放入囊中。这是她去长安城外的白马寺,为义父王允求来的。
现在,她要把它送给另一个人。
她捏着那枚小小的锦囊,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后院的方向而来。
貂蝉心中一动,快步走到院墙边,透过一丛茂密的翠竹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府内的主道上,吕布已经换上了一身吞兽连环铠,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手持方天画戟,骑在神骏的赤兔马上,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下凡。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亲兵,正准备出府。
而让他停下脚步的,是那个肥硕的身影。
董卓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权力的相国朝服,只是一身寻常的锦袍,像一个寻常人家,为即将远行的儿子送行的老父亲。
“奉先。”董卓的声音传来,没有了平日的粗鄙和暴虐,反而带着一种醇厚的关切,“此去,万事小心。为父在府中,备好庆功酒,等你凯旋。”
吕布在马上躬身抱拳:“义父放心。”
董卓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上前一步,伸出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赤兔马的脖颈。那匹桀骜不驯的神驹,竟温顺地打了个响鼻,没有丝毫抗拒。
这一幕,让竹后的貂蝉,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得分明,董卓在拍马颈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马蹄上。那眼神,专注而深邃,绝不是在看一匹普通的坐骑。
紧接着,她看到李儒快步上前,递给了一旁早已等候的马夫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布包。马夫接过后,立刻躬身退下,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影,若非她一直凝神观望,根本无法察觉。
那是什么?
为何要在吕布出征前,如此隐秘地交给马夫?
董卓对吕布,究竟是真心关爱,还是……另有图谋?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涌上貂蝉的心头,让她原本就纷乱如麻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她看着吕布拨转马头,带着队伍,向府门外绝尘而去,那火红的披风,像一团燃烧的云,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尽头。
她手中的那枚云纹锦囊,被她越捏越紧,几乎要嵌入掌心。
送,还是不送?
送出去,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是她身为棋子的本分。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后,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迟疑。她忽然觉得,自己所以为的棋局,或许,远比想象的要复杂。
而她这颗棋子,究竟是入局了,还是……从未看清过真正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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