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僧格林沁与他麾下满蒙铁骑的最终命运,如同一记沉重的丧钟,在所有自认是“大金”或“大清”旗人的心头敲响。
之前的种种——皇帝被雷劈、太后垂帘、乾隆陵寝被盗——虽然骇人听闻,终究被许多人视为皇家的丑闻,是高高在上的紫禁城内的风波,并未真正动摇支撑这个帝国的根基。
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八旗军,尤其是满蒙八旗,才是大清立国的根本。从白山黑水间崛起,以几万精骑破边墙、败明军、收蒙古、定中原,建立起这空前庞大的帝国,依靠的就是这支天下无敌的铁骑。骑射武功,是爱新觉罗氏与满洲、蒙古贵族的骄傲,是他们统治合法性的武力背书,是深入骨髓的信仰。
而现在,天幕赤裸裸地揭示,这支神话般的武力,最终并非亡于更强大的外力或诡谲的阴谋,而是败在了一群他们眼中的“流寇”手下——这群人甚至没有足够的战马,需要用骡子充数!更讽刺的是,击败他们的,正是他们最引以为傲、赖以起家的骑兵战术!
这种失败,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阉割。它宣告了八旗武力神话的彻底破灭,抽掉了大清帝国最核心的一根支柱。如果连最根本的武力优势都已丧失,那么大清,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五个时空,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死寂与恐慌。
顺治、康熙、乾隆时空,在巨大的震惊和短暂的绝望后,统治阶层中迅速滋生一种“或许还能弥补”的侥幸心理。
康熙帝玄烨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诸臣:“骑射乃立国之本,岂容有失!八旗子弟武备松弛至此,朕之过也!自今日起,严查京营、各地驻防八旗操练,弓马骑射,务求精熟!火器营亦需加强……”他试图用更严格的训练和整顿,来挽回这注定的颓势,仿佛只要抓得紧,就能阻止那未来的发生。
乾隆帝弘历则在震惊之余,带着一丝帝国全盛期君主的傲慢:“哼,不过是一时疏忽,被宵小所乘!我大清人才辈出,岂会再无良将?整顿军备,选贤任能,未必不能重振八旗雄风!”他依然相信,凭借帝国的体量和君主的权威,可以扭转乾坤。
然而,最深切、最原始的恐惧,弥漫在努尔哈赤时空。
老汗王努尔哈赤怔怔地看着天空,那“骡马骑兵”击败蒙古铁骑的画面,比宁远城头的炮火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宁远之败,尚可归咎于城防与火炮之利,非战之罪。但这一次,是纯粹的、硬碰硬的骑兵对决,是他们女真人(后金)同样赖以生存的战争方式,被对方用同样的方式,而且是用更劣质的条件击败了!
“大明朝……国力远胜于我……”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若看到这天幕,得知我八旗劲旅将来会如此不堪……他们若也从洋人那里引入更多、更犀利的火器,再效仿这流寇的骑兵战法……”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大贝勒,以及帐下诸将,个个面色惨白。他们刚刚经历了宁远之败,士气受挫,如今又看到赖以争霸天下的根本武力在未来被证明已然失效,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扼住了他们的心脏。
“父汗,若明军依此天机,革新战法,广备火器,我大金……我大清,还能入主中原吗?”皇太极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一时间,连最愚钝的甲喇额真都觉得,前景一片黑暗。他们最大的优势,仿佛已被未来宣判了死刑。原本雄心勃勃的入关之梦,此刻看起来,竟像是走向一条已知的、充满耻辱和失败的绝路。大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牛油灯芯噼啪的爆响,映衬着每个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慌与茫然。大清的国本,在它尚未正式建立之时,似乎就已经被动摇了。
康熙时空的北京城里,天空那块巨大的灰幕,像一块沉重的石板压在每一个抬头仰望的旗人心头。茶馆酒肆、胡同口、四合院门前,三三两两的旗人聚在一起,鸦雀无声地盯着天上。他们大多是些寻常的旗丁、闲散的宗室旁支,平日里靠着那点铁杆庄稼(旗饷)和祖上余荫混日子,天塌下来有皇帝和那些黄带子、红带子宗室顶着。
可今天,这天幕说的话,让他们感觉天真的要塌了。
“八旗……咱大清的根基……就这么完了?”一个穿着半旧蓝布褂子的老旗人喃喃自语,手里的旱烟袋忘了抽,烟锅已经灭了。
“一百多年后?我怎么觉着……觉着像是明天就要出事呢?”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旗人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天幕上描绘的那场失败太过具体,僧格林沁的人头,覆灭的铁骑,像噩梦一样清晰,时间上的距离感被巨大的恐惧抹平了,只觉得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他们不懂什么大势,什么国运,但他们知道,没了能打的八旗军,这大清江山就悬了!他们这些依附于大清、靠着“旗人”身份过活的子弟,还能有好下场?
就在这片死寂的恐慌中,那个常提着鸟笼子、在茶馆里混日子的中年旗人,猛地将鸟笼往石阶上一顿,笼中的画眉被惊得扑棱乱叫。
“都还愣着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激动,“都听见了吧?看见了吧?咱们的根子要让人刨了!”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茫然失措的脸,提高了嗓门:“以前我还觉得雍亲王(未来的雍正帝)那些整顿旗务、严查亏空、逼着咱们自谋生路的主意,是刻薄,是跟咱们过不去!可现在看呢?未必不对!”
他喘着粗气,指着天幕:“要是真到了只能靠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那些汉人军队来维持江山的那一天,皇上会怎么样?咱们呢?咱们手里的这点家当,这北京城里的宅子、铺面,还有关外那点庄子,到时候还能保住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说:“别忘了,咱们祖上是怎么进来的!咱们现在过的日子,当年明朝那帮朱姓宗室大臣是什么下场,咱们将来……只怕比他们还惨!”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每个旗人的心里。
人群陷入了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是强盗的后代。他们的祖先闯入关内,抢夺了这片江山,占据了最好的土地和资源。正因为自己是抢来的,所以他们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害怕被另一伙人抢走现在拥有的一切。明朝宗室至少还有“正统”的名分可以哀叹,而他们,一旦失势,面临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清算。
这种源自“强盗逻辑”的恐惧,比任何忠君爱国的说教都更具冲击力。他们确实比当年的明朝宗室更有迫切感,更不惜拼命。
可是……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恐惧之下,一丝无力的茫然。
就算他们现在立刻拿起刀枪,去操练,去拼命,就能挡住那注定到来的、用骡子和偷师战术就能击败精锐铁骑的洪流吗?就能挽救这似乎从根子上已经开始腐朽的大清吗?
没有人能回答。只有那灰蒙蒙的天幕,依旧高悬,冷漠地注视着这片陷入恐慌与绝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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