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东汉光和七年,十二月廿二,冀州巨鹿郡,广宗城下。
凛冬已至,朔风如刀,卷起旷野上的雪沫与沙尘,抽打在冰冷的甲胄上。广宗城如同蹲伏在灰白天地间的巨兽,黝黑的城墙在寒风中沉默矗立。汉军连营数十里,深沟高垒,刁斗森严,将这座黄巾最后的巢穴围得水泄不通。长达月余的围困,日夜不停的袭扰与攻心,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城内的“人公将军”张梁愈发暴躁狂乱。城头巡守的黄巾力士虽依旧彪悍,但眉宇间难掩疲惫与压抑的死气。
子时末刻,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广宗城西,奋武军营垒深处。中军帐内灯火通明,炭盆驱不散彻骨的寒意,却压不住帐内沸腾的战意。
王康一身玄铁重札,猩红披风垂地,按剑立于帅案前。案上铺着张合与王栓连日冒死刺探、反复核校的广宗西门布防图及换防时辰表。高顺、于禁、王固、典韦、程昱、陈宫、王续、王宪、廖化、周仓、何曼、王当、张合等将校肃立两侧,人人甲胄齐整,目光灼灼。
“时机已至!”王康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帐外风声,“张梁暴虐,守军疲惫不堪,怨声载道。昨夜西门戍卫头目‘黑面神’韩猛醉酒鞭挞士卒,激起众怒,其心腹已被张合联络之不满者暗中控制!今夜丑时三刻,正是韩猛残部与南门守军换防之际,西门防御最为松懈空虚!此乃天赐良机!”
他手指重重戳在西门布防图上:“王固!典韦!”
“末将在(俺在)!”两人轰然应诺。
“着你二人为破城锋刃!王固率虎贲营左前部(何曼)、右前部(周仓),并本部锐士,共两千悍卒!典韦率虎卫营两百铁骑!待张合于城头举火三晃为号,即刻强攻西门!虎贲营以云梯、钩索攀城,绞杀城头残敌,打开城门!虎卫营随后突入,直冲内城,目标——张梁帅府!”
“诺!定斩张梁狗头!”王固、典韦眼中凶光爆射。
“高顺!于禁!”
“末将在!”
“陷阵营、中垒营主力八千,紧随虎贲、虎卫之后!城门一开,即刻涌入!高顺负责肃清西门至内城主道之敌,分割敌阵!于禁负责抢占城西粮仓、武库等要地,阻敌援兵!务必控制西城区域,站稳脚跟!”
“诺!末将领命!”高顺声冷如冰,于禁稳如山岳。
“王续!王宪!”
“末将在!”
“骁骑营两千骑,分作四股,游弋城外!凡有贼军自其他三门溃逃或试图出城支援西门者,务必截杀歼灭!尤其盯紧北门(宗员方向)、东门(皇甫嵩主力方向)!”
“诺!绝不放走一贼!”
“张合!王栓!”
“末将在!”两人肃然。
“尔等率本部精锐斥候及联络之内应,于总攻前,务必清除西门附近暗哨,确保通路!张合,信号发出后,即刻下城,接应大军入城!王栓,率斥候紧随陷阵、中垒之后,标记敌军屯聚点及溃散方向!”
“末将(属下)领命!”张合眼神锐利如鹰。
“其余各部,严守营垒,听候调遣!程先生、公台坐镇中军,统筹策应!”王康环视诸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此战,乃廓清妖氛之终局!诸君当奋勇争先,破城擒贼!有进无退!出发!”
“破城擒贼!有进无退!”帐内低吼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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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焚城虎贲破门
丑时三刻,广宗西门。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着城头稀稀拉拉的火把。戍守西门的黄巾力士缩着脖子,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和更该死的“人公将军”。换防的时辰已过,南门的人迟迟不来,原该在此的韩猛及其亲信也踪影全无。一种不安的死寂笼罩着城头。
突然!
城楼最高处,三支浸满油脂的火把被猛地举起,在寒风中剧烈地划出三道刺目的赤红轨迹!
信号!
几乎在火光亮起的同一刹那,城下黑暗的雪原中,爆发出震天的战吼!
“虎贲儿郎!随我登城!杀——!”王固的咆哮如同惊雷!他赤膊着筋肉虬结的上身,口中衔着弯刀,一手持小圆盾,一手攀上早已悄然搭在城垛的飞钩云梯,猿猴般向上疾攀!身后,何曼、周仓各率本部悍卒,怒吼着紧随而上!两千虎贲锐士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涌向冰冷的城墙!
“敌袭!官狗上城了!”城头守军如梦初醒,惊恐尖叫!滚木礌石稀稀拉拉地砸下。
“挡我者死!”王固圆盾奋力格开一块砸下的礌石,身体借力上窜,弯刀如毒蛇吐信,瞬间抹过一名贼兵咽喉!何曼长矛如电,连挑数人!周仓更是如同人形凶兽,挥舞着短柄铁斧,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三人如同三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入混乱的守军之中,突破口迅速扩大!
“开城门!放吊桥!”张合的声音在城头混战中响起!他率领数十名被策反的黄巾士卒和精锐斥候,正与忠于张梁的死忠分子浴血搏杀,目标直指城门绞盘!
“顶住!别让他们开……”一名张梁心腹悍将(名唤“铁臂”高升)挥舞着开山斧,带着数十名彪悍力士扑向绞盘!
“你的对手是俺!”典韦如同魔神降世,竟已率十余名虎卫重甲锐士,顺着王固打开的缺口攀上城头!沉重的铁甲踏在城砖上发出闷响,双铁戟狂舞如风车,瞬间将两名力士连人带武器劈成两段!“高升!受死!”典韦爆吼一声,双戟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向高升!
铛!铛!铛!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高升力大斧沉,竟硬接了典韦数戟,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终究不敌典韦神力,被一戟震退数步!典韦得势不饶人,左手戟格开高升的反击,右手戟如毒龙出洞!
噗嗤!
锋利的戟刃狠狠贯入高升胸膛!高升双目圆睁,口中鲜血狂喷,轰然倒地!
“绞盘!快!”张合趁机带人扑到绞盘前,与残余死忠分子展开最后的惨烈白刃战!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转动下,发出艰涩的呻吟,缓缓向内开启!横跨护城河的吊桥也轰然落下!
“城门开了!虎卫营!随俺冲!”典韦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从城头一跃而下,落在吊桥上!两百名虎卫重甲铁骑,如同平地涌起的钢铁洪流,踏碎吊桥,卷起漫天雪沫,顺着洞开的城门,狠狠冲入广宗城内!沉重的铁蹄踏碎了仓促组织起来的城内第一道防线,丈八长槊借助马力,轻易洞穿数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犁出一条死亡通道!目标直指城中心那杆高高飘扬的“人公将军”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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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战血屠力士末路
城门洞开,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陷阵营!锋矢阵!前进!”高顺冰冷如铁的声音响起!深青色的钢铁洪流,踏着吊桥,涌入城门,瞬间化作一柄巨大的楔子,沿着虎卫营冲开的血路,狠狠凿入混乱的街巷!李敢、赵桓率部为锋刃,徐和、孙德部紧随其后!刀牌手高举长盾,轰然推进,抵挡着两侧房屋射来的冷箭和投掷物;长矛手三棱破甲锥长矛毒龙般刺出,将敢于靠近的敌人捅穿;强弓手抛射的箭矢越过前排,持续落入溃乱的敌群!陷阵营如同精密的梳篦,稳步而冷酷地清理着每一寸街道,分割着混乱的敌阵!
“中垒营!抢占粮仓武库!截断西城援兵!”于禁沉稳如山,指挥深褐色的洪流涌入。王勇、王猛部正面强攻,吴霸挥舞着新得的开山巨斧,如同狂战士般冲在最前,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孙轻则率本部轻捷剽悍之士,如同幽灵般穿街过巷,抢占制高点,袭扰侧翼,切断小股援兵。高横的强弩部迅速占据有利位置,蹶张劲弩齐射,压制着试图反扑的贼军!
广宗城内,彻底化作了血肉磨坊!战斗瞬间进入最惨烈的巷战阶段!
黄巾力士,这支张角倾注心血打造的“圣军”,此刻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死战意志!他们身披简陋的皮甲甚至布衣,头裹染血的黄巾,眼中燃烧着狂热的信仰和困兽的绝望,嚎叫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为大贤良师复仇!”的口号,从每一条街巷、每一座房屋、每一个角落疯狂涌出!
他们不顾生死,以血肉之躯扑向汉军森严的阵列!有人抱着点燃的柴草扑向盾墙,化作人形火炬;有人从屋顶跃下,抱着汉军士卒滚入火堆同归于尽;更有甚者,在头目(如“鬼面”严政)的驱赶下,服下所谓“神符水”,陷入癫狂状态,力大无穷,不畏刀剑,赤手空拳地撕咬着甲胄,直到被乱矛捅成筛子!
汉军的推进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踏着厚厚的尸骸。陷阵营的盾墙被一次次自杀式冲击撞得摇晃,长矛手的胳膊因反复刺杀而酸痛麻木。中垒营抢占粮仓时,遭遇了数千力士的疯狂反扑,吴霸身披数创,兀自浴血奋战,巨斧下亡魂无数。虎贲营在向内城突进时,被数股悍不畏死的力士(由张梁心腹“疯虎”褚燕率领)死死缠住,王当脸上那道旧疤又添新伤,杜长则利用对巷道的熟悉,不断设置陷阱,阻滞敌援。
虎卫营的突击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越靠近内城,抵抗越疯狂。狭窄的街道限制了重骑的冲击力,无数悍不畏死的力士用身体和简陋的拒马堵塞道路,从两侧屋顶投掷火罐、滚油!典韦双戟挥舞得如同风车,浑身浴血,座下战马也被火油灼伤,发出痛苦的嘶鸣。亲卫铁骑不断有人落马,被蜂拥而上的贼兵淹没。
战斗从黎明前的黑暗,一直持续到日上中天,又从正午厮杀到日影西斜!广宗城内,浓烟滚滚,火光处处,喊杀声、惨嚎声、兵刃撞击声、房屋倒塌声汇成一片末日交响!街道被尸体和鲜血堵塞,护城河的水被染得通红!每一座院落,每一条巷弄,都成了争夺的焦点,双方都杀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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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穷途梁死城破
内城帅府前,最后的修罗场。
张梁身披金甲,手持环首大刀,状若疯魔。他身边仅剩的数千最精锐的黄巾力士(多为张角亲卫),如同受伤的狼群,围护着帅府,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他们依托帅府高大的院墙和临时堆砌的街垒,以弓弩、滚木、沸油拼死抵抗。汉军数次强攻,皆被击退,尸体在帅府前堆积如山。
王康立马于帅府外一处高台,猩红披风溅满黑红的血点。他望着那杆在硝烟中猎猎作响的“人公将军”大纛,眼中寒光如冰。高顺、于禁、王固、典韦等将浑身浴血,簇拥左右。
“强弩曲!赵平!高横!”王康声音嘶哑。
“末将在!”赵平、高横抱拳。
“集中所有蹶张强弩!目标——帅府院墙及望楼守军!覆盖射击!压制!”
“诺!”
嗡——!嗡——!
数百张蹶张强弩发出令人心悸的震鸣!密集的破甲箭矢如同飞蝗,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帅府墙头!惨嚎声中,墙头的反击瞬间稀疏!
“典韦!王固!何曼!周仓!王当!”
“在(末将在)!”
“虎卫营为锥尖!虎贲悍卒紧随!给本将撞开那扇门!斩下张梁首级!”
“吼!破门!斩将!”典韦爆发出非人的战吼,双戟交击!他猛地一夹马腹,受伤的战马长嘶暴起,竟再次加速!王固、何曼、周仓、王当如同四头出柙猛虎,率最精锐的悍卒紧随其后!
轰!
沉重的包铁帅府大门,在虎卫重骑的撞击和虎贲悍卒的劈砍下,轰然向内倒塌!
“杀——!”典韦一马当先冲入!双戟狂舞,瞬间清空门前之敌!王固弯刀翻飞,何曼长矛如电,周仓战斧劈砍,王当状若疯虎!汉军最精锐的锋刃,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入帅府核心!
张梁看着如潮水般涌入的汉军精锐,眼中最后一丝疯狂被绝望取代。他挥舞着大刀,嚎叫着扑向典韦:“苍天不公!老子跟你们拼了!”
铛!铛!
张梁刀法凶悍,竟与典韦硬拼两记!但他终究力竭,被典韦左手戟震得大刀脱手!典韦右手戟化作一道乌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噗嗤!
锋利的戟刃狠狠斩入张梁脖颈!一颗戴着金盔的头颅冲天而起!无头尸身狂喷着鲜血,颓然跪倒!
“人公将军死啦!”
“败了!彻底败了!”
张梁授首的恐怖景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溃了所有黄巾军残存的抵抗意志!帅府内外残存的力士,或丢下武器跪地投降,或发出绝望的哭嚎四散奔逃。顽抗的火焰,在广宗城的血色黄昏中,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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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京观道不同谋
夜幕降临,笼罩了这座被鲜血浸透的城池。城内零星的反抗和追剿仍在继续,但大局已定。初步的战果统计迅速汇集到王康手中。
“禀中郎将!广宗之战,惨胜告捷!”程昱的声音带着疲惫与凝重,“据初步清点:
*阵斩贼酋‘人公将军’张梁及其麾下大小头目(高升、严政、褚燕等)四十三人!
*歼敌(含自相践踏及顽抗被诛):约三万八千级!黄巾力士死战,伤亡远超预期!
*俘获贼军及原裹挟流民:总计五万余人!其中,我奋武军于西城、南城区域俘获约两万人!”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流淌成河的鲜血。广宗城,这座黄巾的“圣城”,已沦为巨大的坟场。
次日清晨,王康正在临时帅府(原张梁府邸)处置善后,整编俘囚(依律甄别恶徒、收拢工匠、补充辅兵),皇甫嵩的传令官已至:“禀王中郎将!皇甫将军钧令:所有俘获贼军,无论归属何部,即刻押解至城东开阔之地,尽数坑杀,筑为京观!以儆天下不臣!请中郎将速速移交俘囚!”
王康心头一沉,尽管早有预料,但当皇甫嵩的屠刀再次举起,尤其是指向自己俘获的这两万人(其中不乏可用的精壮和工匠)时,一股怒火与寒意仍直冲头顶。他强压情绪,对传令官道:“回复皇甫将军,奋武军所俘贼众,正依律严加甄别首恶与血债之徒。一经厘清,必将首恶明正典刑,余众……移交将军发落。”他再次强调了“移交发落”。
然而,仅仅半日后,当王康带人押着第一批甄别出的千余名罪大恶极之徒前往城东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城东那片巨大的空地上,数万被俘的黄巾士卒,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鲁地驱赶在一起。他们大多是被皇甫嵩、宗员等部俘获的。哭声、哀求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周围是密密麻麻、刀枪林立的汉军士兵,眼神冰冷。皇甫嵩高坐于临时搭建的将台之上,面无表情。随着他手中令旗挥下,无数刀斧劈砍而下,箭矢如雨点般射入人群!惨嚎声冲霄而起,血光弥漫!一座由数万颗头颅和尸骸堆砌而成的巨大金字塔形“京观”,在冬日的惨淡阳光下,以惊人的速度垒砌起来,散发着冲天血腥与恐怖的死亡气息!
王康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他身后,高顺面沉如水,于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王固咬牙切齿,典韦闷哼一声扭过头,张合脸色发白。这就是皇甫嵩的“雷霆手段”!这就是乱世的残酷法则!
“将军……”程昱低声道,语气沉重。
王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依令,将我们的人……交过去。”他指的,是那些被甄别出来、本该由自己明正典刑的首恶。此刻,他们只是京观这座巨大坟山上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看着自己俘获的那两万人在辅兵营看押下,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茫然。他救下了这些人,代价是将另外三万多人送入了地狱,并目睹了一场更大规模的屠杀。广宗城头的“人公将军”大纛已化为灰烬,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皇甫嵩京观散发的死亡威压,却如同更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冀州的战火尚未完全熄灭,下曲阳的张宝仍在,而奋武军的玄赤战旗,已被广宗的血与火,染上了更深沉也更残酷的颜色。他望向北方,下曲阳的方向,目光冷冽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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