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雨初歇,柴山的夜晚愈发清寒。牧云盘坐在陋室角落,体内《混沌衍一诀》缓缓运转,新生的混沌真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黑火特性,如溪流般冲刷着经脉,滋养着因丹毒与煞气冲击而受损的根基。
然而,他的心神却难以完全沉入修炼。
白日从废弃库房那些杂书中获取的信息,如同纷乱的碎片,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碰撞——九洲大地的广袤、上古封神之战的惨烈、天地大劫的阴影、百家道统的玄奇、还有那与玉简刻痕神似的古老图案……
这一切,都与他眼前所处的青云宗外门柴山,形成了巨大而诡异的反差。
这个世界如此浩瀚危险,而青云宗,恐怕绝非什么避世净土、得道仙府。
那些杂书笔记中零星提及的“大宗门隐秘”、“地脉镇压之物”,此刻想来,竟与他的某些猜测隐隐吻合。
“呜——呜——”
窗外,山风穿过枯枝,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韵律?
牧云猛地睁开眼,侧耳倾听。
那不仅仅是风声。
风中似乎夹杂着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丝竹之音!音调诡异,似喜似悲,飘忽不定,正是那夜他所闻鬼轿乐声的变调,但更加遥远,仿佛来自后山极深之处。
鬼哭林?
几乎是同时,他怀中的衍道玉简微微一震,传来一丝极淡的示警之意,并非针对外界危险,而是指向……地下!
他立刻俯身,将手掌贴于冰冷的地面,屏息凝神,将灵觉通过混沌真气缓缓向下渗透。
炼气二层的灵觉远比之前敏锐,加之混沌真气对多种能量都有独特的感知力,片刻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大地深处,原本应相对平稳的地脉之气,此刻却显得有些紊乱。
一股阴冷、晦涩的波动,正间歇性地从极深之地扩散上来,虽然经过层层泥土岩层的削弱,已微乎其微,但那股本质上的“幽煞”气息,却与鬼轿、与那废弃药圃的怨气、甚至与黑衣人的阴冷感,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同源!
这波动并非一直存在,而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节奏。
“地底……果然有东西。”牧云收回手,心头沉甸甸的。杂书中的猜测,似乎正在被验证。
接下来的几天,青云宗内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妙而紧张。
首先的变化,是巡逻队伍的增多。以往只在主要道路和重要殿阁附近巡视的外门弟子小队,如今开始出现在像柴山这样偏僻的区域。
他们身着制式青袍,佩剑持符,神色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遇到的杂役弟子。
但牧云敏锐地注意到,这些巡逻弟子看似尽责,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的巡逻路线固定,很少真正深入林深险僻之处,更像是在执行某种例行的威慑任务。
经过他身边时,那些弟子眼神中并无仔细探查之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隐隐的忌惮?似乎他们自己也不愿在此地久留。
其次,便是流言的悄然蔓延。
这日,牧云送柴至外门弟子膳堂附近,便听到几个负责杂役的仆役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山下清河镇又丢人了!”一个瘦小的仆役声音发颤。
“这个月第几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嘘!小声点!执事们不让乱传!说是……说是让山里的狼叼走了……”
“放屁!哪家的狼专挑壮劳力叼?王老汉家那个儿子,前天晚上还在家好好的,一早门开着,人就没影了!地上连个狼脚印都没有!”
“不止清河镇,隔壁黑水村也差不多……”
“我听说啊,”另一个仆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有人晚上起夜,看到后山那边有黑影飘过,速度快的吓人,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腥味儿!”
几人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下意识地朝后山方向望了一眼,不敢再深谈,匆匆散开。
凡人失踪?后山黑影?
牧云默默放下柴捆,心中凛然。这绝非偶然。他立刻联想到那黑衣人与张狂交接的“包裹”,以及药圃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怨气。难道……
他不敢深想下去,但一股寒意却沿着脊椎爬升。
下午,他又一次送柴至丹房。却见丹房外的气氛比往日凝重许多。几位明显是内门弟子的修士站在丹房门口,正与掌管丹房的外门长老低声交谈着,面色严肃。
“……‘血精丹’的消耗为何近日骤增?清单在此,李师叔,你需要给个解释。”一名内门弟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外门李长老额头见汗,赔着笑道:“周师兄明鉴,近期宗门加大巡逻力度,弟子们损耗颇大,丹药配额自然有所增加……而且,有几味辅药年份不足,药力有亏,故而耗量多了些……”
“哦?仅是如此?”那周师兄目光如电,扫过李长老微微颤抖的手,“但我听闻,有弟子反应,近期领到的‘净血丹’,火毒杂质似乎也比往常多了几分?这又是何故?”
“这……地火近日有些不稳,控火难度大增,或许……或许是因此影响了成丹品质……”李长老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牧云低头走过,心中却是巨震。
血精丹?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一股邪性,绝非正道修士常用丹药。净血丹杂质增多?这让他立刻想起自己服用劣质辟谷丹积累丹毒的经历,以及那日丹房弟子抱怨“火毒过重”。
难道丹房也在暗中进行着什么,甚至影响了正常丹药的炼制?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柴火,眼角余光瞥见丹房角落那尊太上老君的神像,香火依旧,但那塑像的面容在袅袅青烟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模糊的阴沉。
返回柴山的路上,经过那处位于宗门边缘的小型阵枢。
这一次,他远远便停下了脚步,借树木遮掩身形。
只见阵枢旁,数名弟子正在忙碌,不再是平日简单的维护,而是在加装新的符文石碑,刻画着更复杂的阵纹。带队者,赫然是那位曾招收他入宗的外门长老李执事!
李执事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不停查看着手中一块罗盘状的法器,又时而俯身,用手指丈量新刻阵纹的深度与角度,不时厉声指挥着弟子:
“这里!坤位灵线再加固三分!对,注入真气,别惜力!”
“离火位的符文是谁刻的?偏差了一毫!磨掉重刻!快!”
“戌土方位,对,就是那里,埋深三尺,打入‘镇煞石’!”
镇煞石?牧云心中一动。那是一种专门用来镇压地煞阴气的材料,价格不菲,通常不会用在这种边缘小阵枢上。
而且,他凭借玉简带来的超凡感知和之前对基础阵法的记忆,隐约看出,李执事指挥加固的这些节点,与其说是增强对外防御,不如说更像是……在对内封锁和镇压!
仿佛生怕地底有什么东西会沿着灵脉通道冲出来一般!
联想到自己感知到的地底幽煞波动,牧云几乎可以肯定,宗门高层绝对知晓地底的存在,并且正在试图加固封锁,但似乎效果不佳,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李执事忙得焦头烂额,忽然,他手中的罗盘法器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指针疯狂摆动,最终死死指向后山鬼哭林的方向!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猛地抬头望向鬼哭林,眼中竟闪过一丝恐惧。他迅速收起罗盘,对左右弟子厉声道:“此处暂且如此,你们守好这里,有任何异常,立刻发讯号求援!我去禀报长老!”
说完,竟似一刻也不愿多留,驾起一道并不算娴熟的遁光,有些仓皇地朝内门方向飞去。
留下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也都带着不安,警惕地围在阵枢旁,如临大敌。
牧云悄然退后,心中疑云更甚。
李执事的反应,绝非小事。那罗盘指向鬼哭林,意味着最大的异常源头,很可能就在那里!
而宗门似乎对此有些束手无策?
接下来的两日,气氛愈发压抑。
后山夜晚传来的异响愈发频繁,有时是模糊的嘶吼,有时是金铁交击的脆响,有时又是那诡异的乐声。
白天,偶尔能看到内门方向有遁光起落,飞往后山,速度极快,显得行色匆匆。
巡逻的弟子们脸上已没了丝毫轻松,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甚至与某些试图靠近后山方向的外门弟子发生了冲突,直接严厉驱逐。
张狂那伙人也变得异常安静,很少再出来惹是生非,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缩回了自己的窝点。
但牧云凭借增强的灵觉,几次感知到张狂与其外门靠山在隐秘角落低声交谈,语气急促而兴奋,隐约听到“时机快到了”、“大人需要更多”、“小心戒严”等零星词语。
更多、更具体的流言在杂役弟子甚至外门弟子中悄悄流传。
有说后山镇压着一头千年大妖,近日封印松动了。
有说宗门某位长老在修炼某种邪功,需要生人精血。
甚至还有更荒诞的,说是幽冥地府的入口就在鬼哭林,最近阴气泄漏,才引来了鬼轿勾魂……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恐慌的情绪在底层弟子中无声地蔓延。
虽然表面上宗门秩序依旧,但一种无形的紧张和恐惧,已如同浓雾般笼罩了整个青云宗。
牧云身处这漩涡边缘的柴山,将一切异常尽收眼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鬼轿、黑衣人、药圃怨气、地底波动、丹房异常、阵枢加固、凡人失踪、后山异响……所有这些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巨大的、正在酝酿中的阴谋或灾难。
青云宗,这座他本以为可以暂避风雨、求得一线仙缘的宗门,其下隐藏的暗流与污浊,远比黑髓矿渊的尸煞之气更加凶险莫测。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低声自语,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阴云密布、遁光偶尔划过的天空。
巨大的疑云笼罩着青云宗,危机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揭开这重重迷雾,查明真相,力量是唯一的基础。
夜色再次降临,后山的方向又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微弱震动与异响。
牧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
他摸了摸怀中那截温润的玉简,然后悄然起身,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向着柴山那处隐蔽的煞气穴口方向潜行而去。
风险?他知道极大。但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
他要借助那地煞之气,加速修炼,冲击更高的层次。
风雨将至,潜龙勿用的阶段,或许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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