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山陋室中,牧云取出那瓶凝元丹,倒出一颗服下。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精纯温和的药力,迅速滋养着他的经脉,巩固着因连日大战而有些波动的修为。
他手握那枚记载着《听风辨器诀》的灰白玉简,目光沉静。
朽木亦生华,锋芒已初露。
前路依旧艰难,戒律堂的阴影仍在,自身的道途更需苦苦探索。但他心中无所畏惧。
只因大道在前,唯衍唯争。
柴山陋室,禁制微光流转,将外界喧嚣与窥探隔绝。
牧云盘膝而坐,一枚凝元丹的药力正在体内化开,温和却沛然的能量如潮水般冲刷着经脉,滋养着因连日激战而略有损耗的道基。
《混沌衍一诀》自主运转,贪婪地吸收着这份精纯药力,将那缕黑火特性也浸润得更加幽深凝练。
与赵虎一战,虽看似轻松,实则凶险。
炼气四层的修为绝非虚设,若非《听风辨器诀》初成,令他洞察先机,屡屡击中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刹那薄弱处,胜负犹未可知。
即便如此,强行催动“先天一爻”击破其护体真气,也耗去了他近半心神与真气。
“修为仍是根本。”牧云心中明悟更深。
技巧与洞察可弥补一时差距,但若要面对更强者,或持久之战,炼气三层的底蕴终究是短板。
《听风辨器诀》与《混沌衍一诀》虽是绝配,却也无法无中生有。
就在他潜心炼化药力,体悟方才战斗得失之时,屋外禁制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并非强行冲击,更像是一种沉稳的、带着试探意味的触碰。
牧云骤然睁眼,灵觉循着《听风辨器诀》延展而去。
禁制之外,一股锐利如剑、却又沉凝如山的气息静静伫立,并无恶意。
是陈锋。
牧云略一沉吟,便挥手打开了禁制一角。
对于这位性情冷硬却屡有点拨之恩的师兄,他心存敬意。
陈锋迈步而入,依旧是那身青袍,怀抱连鞘长剑,冷峻的目光在简陋的屋内扫过,最后落在牧云身上,并无寒暄,直接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击:“你胜了赵虎,可知已惹下大祸?”
牧云起身,拱手行礼:“陈师兄。祸从何来?只因弟子胜了他?”
“胜他不过表象。”陈锋目光锐利,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牧云体内那奔腾的混沌真气,“你真气虽奇,然驳杂不纯,根基虚浮如沙上筑塔,此乃其一。其二,赵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此番受此大辱,绝不会善罢甘休。其三,亦是关键——”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赵虎与戒律堂钱长老,有远亲之谊。”
戒律堂!钱长老!
牧云心中一凛。
果然如此!赵虎的嚣张跋扈,其来有自。
戒律堂执掌宗门律法,权力极大,若被其盯上,麻烦绝非赵虎私人恩怨可比。
“多谢师兄提点。”牧云神色凝重,“只是弟子修行至今,从未主动招惹是非,皆是步步被迫反击。难道只因弟子功法特异,又胜了不该胜之人,便注定要引祸上身?”
陈锋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意味:“宗门之内,亦非净土。道途争锋,有时争的并非对错,而是资源、是颜面、是立场。你之存在,你的晋升速度,你那无法解释的功法,本身便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挑战了某些既定的规则。”
他话语直接,撕开了修仙世界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底下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弟子明白了。”牧云深吸一口气,眼中并无畏惧,反而更加清明,“只是不知,这位钱长老……”
“钱永年,戒律堂副执事之一,筑基中期修为,为人……护短且固执。”陈锋言简意赅地点明。
“赵虎乃其妻族远亲,平日颇得些关照。你今日当众重创赵虎,折的也是他钱永年的面子。以他的性子,必会寻由头找你麻烦。”
牧云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陈锋:“陈师兄眼力超绝,既能看出弟子真气驳杂,根基虚浮,不知……可有以教我?”
这是他第二次请教。上一次,陈锋给出了“纯粹”二字的告诫。
而如今,牧云感觉,或许能从这位看似冷硬、实则内心自有坚持的师兄这里,得到更多。
陈锋并未立刻回答,他抱着剑,目光再次扫过牧云,似乎在重新评估。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禁制微光流转的细小嗡鸣。
“我之所修,乃‘直剑之道’。”良久,陈锋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凝,“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不求变化万端,只求一击必中,斩破虚妄。故而我之真气,至纯至锐,容不得半分杂质。”
他这是在阐述自己的道,亦是解释为何能一眼看穿牧云的虚实。
“你的路,与我不同。”他看向牧云,目光如剑。
“我不知你从何得来这般奇异功法,竟能融汇多种异气于一体,看似混沌,却又暗藏玄机,自成一体。其潜力或许极大,但凶险亦远超想象。继续修炼下去,要么在突破大境界时无法调和诸气,爆体而亡;要么彻底失控,堕入魔道。”
字字如刀,剖开牧云心中最深层的隐忧。
衍道玉简和《混沌衍一诀》固然神妙,但前路确实迷茫未知,凶吉难测。
“请师兄指点迷津!”牧云深深一揖,态度恳切。
陈锋的点评,比他自身感悟更加犀利透彻。
陈锋受了他这一礼,继续道:“我前次言‘纯粹’,并非定要你废功重修。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或许,你之‘衍’道,追求的并非单一纯粹,而是那最终融汇万气的‘和’之境界。然而,欲达‘和’,先需‘明’,需‘控’。”
“明其性,控其变?”牧云若有所悟。
“然。”陈锋颔首,“你如今对自身真气,恐怕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种真气特性于何时该用,用几分,如何与其他特性配合,如何避免冲突反噬……这些,你皆在摸索,故而根基虚浮,如履薄冰。”
牧云心悦诚服。
陈锋虽不修衍道,却凭借超绝的眼力和对修行本质的理解,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最大的问题——缺乏系统的认知和精准的掌控。
全靠玉简推演和本能摸索,风险极高。
“那该如何‘明’,如何‘控’?”牧云追问。
“无他,唯精研深悟,实践印证。”陈锋道,“需寻一静处,沉心内视,细细体悟每一缕真气之特性,模拟其运行变化,推演其相生相克。更需博览群书,尤其是涉及元气本质、阴阳五行、乃至各家真气论述之典籍,以理论印证实践,以实践深化理解。此乃水磨工夫,急不得。”
他瞥了一眼牧云:“经阁一层,虽有诸多限制,然基础典籍众多,足以你现阶段所用。那《听风辨器诀》于你而言,倒是意外之合,善加利用,可助你内察外感,明辨气机。”
牧云恍然,原来陈锋早已看出他新得的法诀。经阁……看来必须再去几次。
“至于戒律堂之祸……”陈锋话锋一转,语气重回冷硬。
“彼辈若循规寻衅,你只需谨守门规,言行无亏,他便难寻大错。然需防其以权谋私,罗织罪名。近期最好深居简出,专注修行,勿予其把柄。若遇不公,可……寻我。”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略显生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牧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陈锋性情孤直,能说出这番话,已是极大的维护之意。
“多谢师兄!”牧云再次郑重行礼,“师兄点拨之恩,牧云铭记于心。”
陈锋摆了摆手,似乎不习惯这般客套:“非为帮你,只是见不得蠢货仗势欺人,更见不得一块可能成器的材料因宵小之辈而半途夭折。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柴山林木之间,如其人来时一般突兀干脆。
牧云独立屋中,回味着陈锋字字珠玑的告诫,心中许多迷雾渐渐散开。
道途之险,在于未知,在于失控。欲行衍道,必先明道、控道。
外患之危,在于权势,在于人心。欲求安宁,必先自强,亦需借势。
他目光变得越发坚定。凝元丹药力已然化尽,修为更加稳固,甚至向炼气三层顶峰又迈进了一小步。
他重新坐下,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依照陈锋所言,沉心内视,以《听风辨器诀》为眼,以心神为触,开始细细感悟体内那奔腾的混沌真气。
混沌真气看似浑然一体,细察之下,果然如陈锋所言,内蕴多种异气:有星辰清炁的缥缈纯净,有地煞之气的阴寒沉凝,有草木灵气的生机勃勃,有凝元丹药力的温和醇厚。
甚至还有一丝极微弱的、源自柴刀的文气铮鸣,以及那最为核心与桀骜的、带着灼蚀特性的黑火之毒……
诸气交织,相辅相成,又彼此制约,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才得以运行无碍。
但这平衡极其脆弱,一旦某一种气过度增长或衰减,或是行气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崩溃。
“明其性,控其变……”牧云喃喃自语,心神完全沉入对这种微妙平衡的感悟与推演之中,借助玉简的清辉,尝试着引导、调和每一缕气息。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夯实道基的开始。
唯有将脚下虚浮的沙土,变为坚硬的岩石,方能承载起未来万丈高楼。
至于戒律堂的阴影……
牧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那钱长老真要不分青红皂白,以权压人,他牧云,也绝非任人揉捏之辈!
耿直言因果,剑指迷雾散。
前路虽险,道心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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