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邕王府赴宴归来后,盛纮自是关切地询问宴会情形。盛长梧简要回道:“父亲放心,此次宴会皆是同龄的世家子弟,并无长辈在场,气氛尚可,规矩也不似正式场合那般繁琐,儿子一切应对还算得体。”
盛纮闻言,松了口气,叮嘱儿子几句要好生休息,便也放下心来。
之后,盛长梧依约开始构思《谚语故事合集》的第二部。他精心挑选了诸如“塞翁失马”、“愚公移山”、“画蛇添足”、等寓意深刻的典故,再次以浅白生动的语言和简洁有趣的插图呈现出来。
书成之后,照例先给墨兰讲读,随后,他便将书稿送去刊印。
刊印成册后,盛长梧带了一本装帧精美的,在秘阁遇到赵曦时递给了他:“世子,这是答应续写的故事集,聊表心意。”
赵曦接过,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拱手道:“怀瑾兄,多谢!多谢!正好,今日家妹说要来秘阁接我一同回府,她可是念叨你这故事集许久了,待会儿若方便,怀瑾兄可否一同见个面,我也好当面代小妹致谢。”
盛长梧自然不好推辞,点头应下。
到了下学时分,果然看见邕王府的马车停在秘阁外,那个穿着精致、如同玉娃娃般的赵明珠正由嬷嬷陪着,翘首以盼。见到赵曦和盛长梧出来,她立刻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赵曦将故事集递给妹妹,笑道:“明珠,你看,怀瑾兄答应你的新故事来了。”
赵明珠欢喜地接过,抱在怀里,然后仰起小脸,对着盛长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却十分认真地说:“谢谢神童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看着小女孩纯粹的笑容,盛长梧也温和地回应:“县主喜欢便好。”
这本是寻常的礼节往来,盛长梧起初并未多想,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似乎从那次之后,赵曦几乎每次秘阁下学,都会很“自然”地邀他同行一段路。而每每走到秘阁门口或附近,总能“恰巧”遇到前来接兄长的赵明珠。
起初,盛长梧以为是兄妹感情好,赵明珠黏哥哥。但次数多了,赵曦总会刻意停留片刻,让赵明珠有机会和盛长梧说上几句话。
话题无非是小孩子的好奇心,问问故事里的细节,或者说说自己身边的趣事,盛长梧出于礼貌和教养,每次都会耐心回应。
但夜深人静,盛长梧独处时,细细思量,一股寒意渐渐从心底升起。
这绝非巧合!他心中警铃大作。
赵曦是故意创造机会,让他和赵明珠接触!邕王府……这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和这位备受宠爱的郡主培养感情?他们是想用联姻的方式,将我牢牢绑在邕王府的战车上?
想到这个可能,盛长梧顿时感到一阵抵触和警惕,他虽然欣赏赵曦的才识,也对现在还是天真烂漫的赵明珠并无恶感,但他知道邕王背后的野心和未来可能卷入的政治风险。
他追求的是凭借自身能力立足朝堂,光耀门楣,守护母亲和妹妹,而不是早早地成为某个王府的附庸或政治筹码!
更重要的是,联想到前世所知的一些模糊信息,他对这位嘉成县主赵明珠,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感。
尽管她现在只是个四岁的女童,但那种潜藏在尊贵身份和宠爱下的不确定性与可能带来的麻烦,让他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
不行!盛长梧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想办法委婉地拉开距离,但又不能明显得罪邕王府。
他开始冷静地思考对策,直接拒绝赵曦的同行邀请显得生硬无礼,且会打草惊蛇,或许,可以借口学业加重、需要留在秘阁多查阅资料,减少与赵曦同时离开秘阁的机会?又或者,在遇到赵明珠时,保持礼貌但更加简短地回应,逐渐淡化接触?
还没等盛长梧想出完美且不伤和气的疏远之策,他忽然发现,接连几日,在秘阁下学时,都没有再见到赵明珠那小小的身影等候在门口了,这让他心中稍安,却又有些疑惑。
一次与赵曦同行的路上,盛长梧状似随意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问道:“幼安兄(赵曦字:幼安),这几日似乎未见县主前来,可是身体不适?”
赵曦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摆手道:“有劳怀瑾兄挂心,那小丫头好得很,是迷上你写的新故事集了,正捧着书看得入迷呢,连她最爱的出门玩耍都暂时搁下了,哪里还顾得上来接我这个哥哥。” 语气中虽有抱怨,却充满了对妹妹的疼爱。
盛长梧听了,心中顿时一松,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面上配合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县主喜欢便好。”
内心却暗道:看来是虚惊一场?或许邕王府并未有那般心思,只是我多心了? 但无论如何,暂时不用面对那个让他有些忌惮的小郡主,总是好事。
他可以接受与邕王府保持一种相对平等、基于利益互换的盟友关系,但不愿通过联姻的方式被彻底绑定。
然而,邕王府的“热情”并未因此停止。几日后的一个中午,秘阁休息时分,赵曦带着一名书童来到了盛长梧的案前。书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赵曦笑着指了指食盒道:“怀瑾兄,这是城南桂香斋新出的糕点,极为有名。我家那馋嘴的小妹昨日吵着非要吃不可,今早我便特意让人去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想着怀瑾兄家中亦有一位幼妹,定然也喜欢这等甜食,故而顺道多买了一盒,送给怀瑾兄,聊表心意。”
盛长梧心知这顺道绝非偶然,立刻礼貌推辞:“幼安兄太客气了。如此珍贵的糕点,长梧心领了,实在不敢受。”
赵曦却上前一步,亲热地拉住他的手臂,语气真诚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怀瑾兄何必如此见外!你那故事书,可是帮了我家大忙!你是不知,明珠从前一见书本就头疼,如今因着你的故事,竟能主动坐下来看书了,家父家母不知多高兴!我们府上还未好好谢你,这点小小点心,你若再不收,便是看不起我这个朋友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且可能真的伤及表面和气了,盛长梧只好接过食盒,拱手道谢:“既如此,长梧便厚颜收下了,多谢幼安兄美意。”
放学后,盛长梧提着那盒糕点回到了林栖阁,他将点心打开,分给母亲林噙霜和妹妹墨兰。糕点果然精致美味,墨兰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林噙霜尝了也连连称赞:“这桂香斋的糕点可是汴京一绝,每日限量供应,排队都未必买得到呢。梧哥儿,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盛长梧如实答道:“是邕王世子赵曦所赠。”
林噙霜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邕王世子?哎呀,看来这位世子爷很是看重我们梧哥儿啊!这可是好事!” 在她看来,能与这等顶级权贵子弟交好,对儿子的前程大有帮助。
然而,只有盛长梧自己心中清楚,这盒看似寻常的糕点背后,可能蕴含的不寻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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