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正与母亲在后院花厅说着体己话,华兰安静地陪坐在一旁,听着母亲与外祖母讲述扬州的风物趣事,气氛温馨融洽。忽听得门外丫鬟传报:“大姑娘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位衣着极为华丽炫目的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步走了进来。她便是王若弗的嫡亲姐姐,嫁入康家的王若与。
王若与通身的气派与王若弗的端庄截然不同。头上戴的是赤金点翠满池,斜插一支累丝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光芒耀眼。
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裉袄,外罩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领口袖边都缀着光滑水亮的貂毛,手上戴的翡翠镯子水头极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一身行头,可谓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她一进来,目光便似有若无地扫过王若弗身上那件料子虽好却样式简洁的藕色襦裙,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优越笑意。
“哟,妹妹回来了?真是难得。”王若与声音扬高,带着一股刻意的热络,“母亲也是,妹妹回来也不早些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早些过来团聚不是?”
她说着,便亲亲热热地走到王老夫人身边,自然而然地挨着母亲坐下,仿佛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王老夫人果然立刻笑脸颜开,拉着大女儿的手嗔怪道:“知道你忙,怎好随意打扰你?这不是若弗刚到家,还没顾得上嘛。”语气中的偏袒和喜爱显而易见。
王若弗见到姐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还是起身见了礼:“姐姐。”她深知这个姐姐的性子,最是掐尖要强,尤其喜欢在她面前炫耀。
当初盛纮求亲时,王若与就没看上那个当时还只是个小小进士、家世也不算顶顶出色的盛纮,觉得妹妹低嫁了。
后来她自己嫁入了门第更高的康家,却过得并不如意,丈夫好色无能,婆家关系复杂,心中积郁,便越发看不得这个她曾经看不上的妹妹过得安稳。
尤其见王若弗儿女双全,盛纮官声尚可,心中更是酸涩难平。
“妹妹在扬州那地方可还习惯?我听说那边湿气重,吃食也粗糙,不比我们汴京。真是难为妹妹了,跟着妹夫在外任上奔波,也是辛苦。”
王若与拿着帕子掩了掩嘴角,话里话外却透着对扬州“穷乡僻壤”的鄙夷和对王若弗“受苦”的虚假同情。
王若弗心里憋气,却又不好发作,只硬邦邦地回了句:“劳姐姐挂心,一切都好。”
王若与目光一转,落在了安静坐在下首的华兰身上,故作惊讶道:“这是华姐儿吧?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真是标致,瞧着就是个稳重知礼的。”她这话倒是带了几分真心,华兰的仪态气质确实挑不出错。
王若弗忙对华兰道:“华儿,快给你康姨母见礼。”
华兰立刻起身,步履轻盈地上前两步,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华兰给康姨母请安,康姨母万福。”
这一声“康姨母”,叫得王若与脸上笑容微微一僵。她嫁入康家,最不喜欢别人时刻提醒她冠着夫家的姓,尤其是被小辈这样称呼,总觉得矮了自家王姓一头。
但面对如此知礼的外甥女,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干笑着应了:“哎,好孩子,快起来。真是乖巧可人,妹妹好福气。”只是那夸赞声里,终究少了几分温度,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酸意。
第二日,王若与回了康家,王若弗几人在王家继续住着。
在王家小住的最后一日,王老太师并未如往常般午憩,而是命人将盛长柏唤至他的书房。
书房内充斥着陈旧书卷和墨锭的沉静气息,一排排书架高耸直至屋顶,其上典籍浩繁,许多书脊都已泛黄磨损,显是历经岁月。
王老太师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难以尽掩。
他示意盛长柏近前。六岁的孩童在他面前站得笔直,小脸上一片不符合年龄的肃穆恭敬。
“柏哥儿,”王老太师开口,声音缓慢而沉凝,“明日你便要随父母返回扬州了。外祖父有些东西要交予你。”
他颤巍巍地从书案底下取出一个略显古旧的紫檀木盒,打开铜扣,里面并非金银珠玉,而是几册纸张泛黄、边角甚至有些残破的线装书,以及一叠用工整小楷细细书写的手稿。
“这些,”王老太师的手指轻轻拂过书册,如同抚摸珍宝,“是几本前朝大儒的注疏孤本,市面上早已绝迹,于你理解经义、研磨学问大有裨益,需得好生爱惜,仔细研读。”
他又拿起那叠手稿,神色更为郑重:“这些,是外祖父这些年为官处事的一些心得体悟,算不上什么金科玉律,或许……也能让你日后少走些弯路。”
盛长柏看着那木盒中的事物,虽年幼,却也知此物贵重非凡,远超那些玩物摆设。
他小心的双手接过,只觉得那木盒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智慧与期望,他深深一揖:“孙儿谢外祖父厚赐!定当勤勉研读,不负外祖父期望!”
王老太师点了点头,示意他将木盒放在一旁,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更为深邃,缓缓道:“柏哥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些道理,外祖父今日便说与你听。”
“你父亲家中……那个庶出的弟弟,听闻天赋极高。”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嫡庶有别,尊卑有序,此乃纲常,你需牢记,你的地位无人可动摇,盛家未来系于你身,此乃根本。”
盛长柏屏息静听,小拳头在袖中微微握紧。
“然,”王老太师话锋一转,“世间事,并非只有黑白对错,更非一味打压排斥便能高枕无忧。即便身处一家之中,亦要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他目光如炬,看着外孙:“你那个庶弟,若真是良材,打压他,于你并无实质益处,反可能使其心生怨怼,成为隐患,亦或白白浪费了一份可能助益家族的力量,疏远他,亦是下策。”
“为上者,当知人善用,即便心中不喜,即便身份有别,若其才于己、于家有利,便需有容人之量,有驭下之智,你要学的,是如何让他这份聪慧,为你所用,助你成事,而非成为你的阻碍。”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远超六岁孩童理解范围,却将影响盛长柏一生的话:“柏哥儿,你需记住,在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
“即便是敌人,若利益相合,亦可暂为盟友;即便是至亲,若利益相悖,亦可能分道扬镳。凡事……多看利弊,少纠结于好恶喜怒。这其中分寸,你日后慢慢体会。”
这一番话,如同沉重的刻刀,在一个六岁孩童的心板上划下了最初的、关于权力、利益与权衡的印记。
盛长柏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外祖父此刻教导他的,是极为重要、甚至有些冷酷的道理。他郑重地点头,将每一个字都努力记在心里:“孙儿……记住了。谢外祖父教诲。”
王老太师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好生收着那些书。记住今日之言。”
盛长柏再次恭敬行礼,捧着那沉甸甸的木盒,一步一步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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