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议事后的第二日,盛长梧便轻车简从,来到了泉州城中,首富刘麟的府邸前,刘家世代经商,产业遍布东南沿海,乃至南洋诸国,是名副其实的豪富之家。
门童见是刺史亲临,不敢怠慢,立马通传。
不多时,一个身着锦缎常服、面庞圆润、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便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正是刘麟。他拱手行礼,态度热情却不失分寸:“不知盛刺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厅内用茶!”
将盛长梧引入装饰典雅却不失奢华的花厅,奉上香茗后,刘麟这才笑道:“盛大人日理万机,今日亲临寒舍,想必是有什么要事需刘某效劳吧?”
他是个成了精的人物,深知官场上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尤其是一位刚刚立下大威信的刺史。
盛长梧也不绕弯子,放下茶盏,神色温和却带着官方的郑重,说道:“刘先生是爽快人,那本官便直言了,今日前来,确有一事想与刘先生商议。”
“大人但说无妨,只要刘某力所能及,定当尽力。”刘麟做出倾听状,心中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
“州府新建的慈幼坊,刘先生想必已有耳闻。坊舍已然落成,旨在收养此次风灾产生的孤儿及民间弃婴,使幼有所养,体现朝廷仁德。”
盛长梧缓缓道来,“然,兴建易,供养难。州府财力有限,前番赈灾已捉襟见肘,这长期养育之资,尚无着落。”
他目光直视刘麟,抛出条件:“本官知刘先生乐善好施,家资丰饶。故此,想请刘先生慷慨解囊,资助慈幼坊后续运作之资。当然,官府亦不会让义士白白付出。
日后,刘家名下在泉州的各项合乎法度的产业,州府在权限之内,会给予适当的便利与优先关照。”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刘麟的神色,继续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本官已决定,在慈幼坊门前,立功德碑,凡捐助善款达到一定数额者,其姓名、商号皆可镌刻于上,流芳百世,供后人瞻仰。让泉州百姓、往来商旅皆知,刘家不仅富甲一方,更是仁心济世之典范。不知刘先生意下如何?”
盛长梧这番话,可谓直击要害,对于刘麟这样的巨商而言,钱财固然重要,但官府的关照和青史留名的社会声望,有时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官府“看点”生意,意味着减少关卡刁难、更快通过审批、甚至在官方采购中占据先机,这其中蕴含的利益,远超过一笔单纯的捐赠。
而刻碑留名,更是将商业家族提升到了“积善之家”的层次,对于巩固家族地位、提升商业信誉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刘麟闻言,眼中精光连闪,心中已是飞快盘算起来,资助慈幼坊,花费虽不小,但对他刘家而言,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若能换来刺史大人的善意和官府的便利,这生意只赚不赔!更何况,还能将那“刘麟”二字刻于石碑,流传后世?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刘家富则富矣,却始终被一些清流士族视为“铜臭商人”,若能借此博得一个“大善人”的美名,光耀门楣,岂非美事?
思虑片刻,刘麟脸上笑容更盛,带着几分激动,起身对着盛长梧郑重一揖:“盛大人心系孤幼,仁德感天!此等善举,刘某岂能袖手旁观?大人放心,这慈幼坊后续用度,我刘家愿承担三成!不,五成!定要让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能吃饱穿暖,安心长大!至于那功德碑……”
他搓了搓手,笑道,“刘某就厚颜,为我刘家争一个首位了!”
盛长梧见他答应,脸上也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起身虚扶:“刘先生高义!本官代那些孩子,多谢先生!泉州有刘先生这般义商,实乃百姓之福!”
一场各取所需、却又真正惠及孤弱的“交易”,便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达成。
很快,刺史大人拜访刘家,刘家豪捐巨资助养慈幼坊,并将荣登功德碑首位的消息,便传遍了泉州。
一时间,众多富商士绅闻风而动,纷纷前往州府表示愿意捐助,既是为了搏一个善名,也是为了在刺史大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更不愿让刘家专美于前。
解决了商贾之援,盛长梧知道单靠一时捐赠并非长久之计,慈幼坊需要的是稳定、持续的投入。
他的目光,便投向了那些香火鼎盛、信众云集的佛寺道观,这些方外之地,往往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却享受着免税的特权。
若能从中分出部分,用于济世救人之举,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于是,盛长梧的马车,接连出现在了泉州几座最有名望的寺庙山门前。
在开元寺的方丈室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微妙,盛长梧与须发皆白的主持对坐,他开门见山,提出了要求:“主持大师,慈幼坊乃为收养孤苦无依之孩童,上体天心,下慰黎民。
然,州府财力有限,难以为继,贵寺香火鼎盛,信众布施丰厚,本官希望,贵寺能每月拿出四成香火钱,长期资助慈幼坊,使佛祖慈悲,惠及实处。”
那老主持闻言,眼皮微微一跳,手中念珠拨动得快了些,四成香火?这可是笔巨大的数目,而且是长期!
他沉吟片刻,宣了声佛号,婉拒道:“阿弥陀佛。大人慈悲,老衲感佩。只是……寺中僧众亦需用度,殿宇佛像年久失修亦需维护,香火钱皆乃十方信众供奉三宝之用,若挪作他用,恐有不敬,亦负信众之托啊……”
盛长梧早已料到会有此一说,他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锐利的质问:“哦?依主持之言,寺中金碧辉煌,佛像宝相庄严,便算是敬佛了?那敢问大师,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为的是什么?菩萨立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为的又是什么?”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目光如炬,直视老主持有些躲闪的眼睛:“难道不正是为了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吗? 如今,这泉州城内外,便有数十、上百无家可归、濒临饿死的孩童,他们就在佛寺山门之外,啼饥号寒!这难道不是人间最真切、最想要解救的苦难?”
盛长梧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慈幼坊方向,语气变得沉痛而锐利:“若坐视孩童冻饿而死,却将堆积如山的钱财用于粉饰金身、扩充庙产,这供的,算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拜的,又算什么慈悲为怀的佛祖?!”
他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惊雷炸响在禅房之内:“本官倒真想将这道理,好生与泉州百姓、与天下信众分说分说!让大家看看,这些日日受着香火供奉、口称慈悲的菩萨、佛祖,他们的侍奉者,是如何连眼皮底下快要饿死的孩子都不愿救助的!”
这已近乎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与舆论威胁了!
老主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位盛刺史绝非虚言恐吓,其在民间的威望如日中天,若真将此事宣扬出去,指责开元寺为富不仁、徒有虚表,那寺庙百年清誉必将毁于一旦,香火也定然会一落千丈!届时,失去信众基础的寺庙,还能剩下什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主持连忙起身,双手合十,语气急切地解释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是老衲……是老衲一时执迷,未能参透佛法真谛!大人所言极是,救济孤苦,正是我佛门弟子份内之事,是无上的功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郑重道:“就依大人之言!我开元寺,愿每月拿出四成香火,长期资助慈幼坊!只求佛祖宽宥老衲方才之愚见,亦求大人莫要将老衲一时糊涂之言传扬出去……”
有了开元寺这个标杆,盛长梧再拜访其他寺庙、道观时,便顺利了许多,有的主持、道长本就心怀慈悲,欣然应允。
即便有那心中不愿的,一听说连开元寺都服了软,又惧怕盛长梧那番“与天下人分说”的厉害,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纷纷表示愿意遵循刺史大人安排,按月缴纳“慈善捐”。
如此一来,慈幼坊不仅有了刘家等商贾的巨额启动资金,更有了来自各大寺庙道观的稳定、长期的现金流支持。
消息传出,泉州百姓对盛长梧的感佩更甚,而那些寺庙,在最初的肉痛之后,发现信众并未减少,反而因其“慈悲济世”的举动赢得了更多赞誉,倒也渐渐心安,甚至开始主动宣扬此事,将其视为一场“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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