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华如水。
云台观后山，那间属于观主的、最简陋的偏殿里，玄子叶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手里攥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张忽而傻笑，忽而愁眉苦脸的脸。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李子真师兄的加密信息。
“玄顾问，你的聘书已经正式下发。现在，是你的第一个官方任务。”
“市里一位富豪，其独生女近来行为异常，遍访名医无效，疑似中邪。酬金，七位数起。”
七位数……起！
玄子叶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颗小灯泡。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崭新的人民币长着翅膀，欢快地飞向云台观那还没修好的功德箱里。
“老头子，你看到了吗？你徒弟我，出息了！这还没正式上岗，单位就给介绍业务了！这不比在天桥底下贴膜算命来钱快？”他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可转念一想，他又有点发愁。
“不过……这事听着就麻烦。豪门、独女、中邪……这要素也太齐全了，比我刷的那些短视频小说还狗血。酬金越高，说明事情越难搞。万一砸了招牌，别说七位数了，七毛钱都要不回来。”
他翻了个身，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强迫自己睡觉。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大的事，还能有给师傅续命难？
第二天上午，玄子叶刚带着那群新来的弟子做完早课——也就是绕着道观跑上十圈，美其名曰“吐纳天地灵气，锤炼凡胎肉身”，李子真师兄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就悄无声息地开到了山门口。
他依旧是那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模样，穿着合身的夹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小师叔。”他对着玄子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玄子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了过去：“师兄，你这效率够高的啊，我还以为得等两天呢。”
“事急从权。”李子真言简意赅，他将手里的公文包递了过去，“这是委托人周启明的资料，以及他女儿周晓雨的病例报告。你看一下。”
玄子叶接过公文包，也没避讳，直接当着众人面打开。
周浩和那群弟子立刻好奇地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想看。
“看什么看？不用修行了？”玄子叶瞪了他们一眼，那群人立刻缩了回去，但耳朵都还竖着。
玄子叶翻开资料。
周启明，五十二岁，省内着名的地产大亨，白手起家，身家数百亿，在政商两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周晓雨，二十一岁，周启明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目前在国外一所着名艺术院校留学，一个月前回国休假。
而问题，就出在这一个月里。
根据病例记载和周家的口述，周晓雨回国后没几天，性情就开始大变。起初只是失眠、多梦，后来发展到时而亢奋地在房间里唱歌跳舞，几天几夜不睡觉；时而又萎靡不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说有人在盯着她。
周家请遍了省内最好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专家，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结果都是一切正常。但周晓雨的情况却越来越糟，最近几天，甚至开始出现自残行为，还用一种古怪的、嘶哑的声音，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更诡异的是，周家的别墅里也开始怪事频发。监控无故失灵，灯泡频繁炸裂，房间的温度会毫无征兆地骤降十几度……
“嚯，要素还挺齐全。”玄子叶看得啧啧称奇，这剧情，比他看的那些网络小说还标准。
他合上资料，看向李子真：“师兄，这事你们有关部门不管？”
“管不了。”李子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我们的人去看过，现场的能量场非常混乱，但又不是单纯的阴煞之气。我们的仪器只能检测到异常，但无法分析和干预。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常规处理的范畴。”
“所以，就轮到我这个特别顾问出马了？”玄子叶挑了挑眉。
“酬金七位数起步，上不封顶。解决得好，周启明还承诺，会为云台观的后续建设，提供一笔可观的专项捐赠。”李子真不动声色地抛出了诱饵。
玄子叶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严肃表情，沉声道：“师兄说得哪里话！我辈玄门弟子，斩妖除魔，护佑苍生，本就是分内之事，岂能只看酬金！这事，我接了！”
他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旁边的周浩等人热血沸腾，一个个都恨不得跟着他一起下山降妖。
“观主威武！”周浩第一个喊了出来。
玄子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着这群打了鸡血的弟子说道：“我下山期间，观中事务，暂由陈雪和周浩负责。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修行，把后山那片地给我开出来，再搬五百块砖到主殿后面。等我回来检查，谁要是偷懒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就罚他抄一百遍《道德经》，而且是用朱砂画在茅厕的墙上。”
众人：……
交代完后事，玄子叶背上他那个半旧的帆布包，在众人崇拜又同情的目光中，坐上了李子真的车。
黑色的轿车一路疾驰，很快就驶入了省城的繁华市区。
玄子叶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光怪陆离的都市景象，心里盘算着那七位数的酬金该怎么花。
“先给祖师爷的神像贴个金身，纯金的！剩下的钱，把道观的地暖铺上，再买个千兆光纤，wiFi必须全覆盖……”
就在他畅想未来美好生活时，车子缓缓驶入了一片戒备森严的顶级富人别墅区。
这里绿树成荫，一步一景，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小小的宫殿。
但当车子在其中一栋最为宏伟气派的别墅前停下时，玄子叶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
他推门下车，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在他的阴阳瞳里，眼前这栋占地近千平米、设计奢华的豪宅，此刻正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笼罩着。
那不是普通的阴气或煞气，而是一种充满了怨毒、悲伤、绝望的……怨念之气！
这股气，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缠绕着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将所有的生气和光亮都吞噬殆尽，使得整个宅子看起来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师兄，这家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玄子叶低声对旁边的李子真说道。
李子真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别墅的管家早已等在门口，恭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别墅的主人，周启明，快步从客厅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比资料照片上要憔悴得多，名贵的手工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眼中的红血丝和掩饰不住的焦虑，破坏了他那张久居上位的威严面孔。
“李处长，您来了。”他先是跟李子真握了握手，随即目光落在了玄子叶身上，当他看到玄子叶那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和疑虑。
但他掩饰得很好，依旧客气地伸出手：“这位想必就是……玄道长吧？久仰，久仰。”
“周老板客气了。”玄子叶懒洋洋地跟他握了握手，心里吐槽：“久仰个屁，你昨天都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简单的寒暄过后，玄子叶直接切入正题：“周老板，带我去看看令千金吧。”
“好好好，道长请。”
周启明带着两人来到二楼一间被改造过的卧室门口。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神情紧张。
房间里，传出一阵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和一个女孩痛苦的哭泣声。
周启明推开门，一股阴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但所有的家具都被搬空了，墙壁上铺着厚厚的软垫。
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年轻女孩，正被束缚带固定在床的中央。
她就是周晓雨。
此刻的她，披头散发，面容扭曲，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疯狂，喉咙里发出着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挣扎着，仿佛想挣脱什么看不见的枷索。
周启明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眼圈瞬间就红了。
玄子叶没有说话，只是开启了阴阳瞳，目光如炬，直刺周晓雨。
瞬间，他眼中的景象变了。
周晓雨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外邪附体的迹象。
但是，在她的神魂深处，也就是所谓的三魂七魄之上，却如同被一张巨大的、由纯粹的黑色怨念和灰色悲伤组成的蛛网，死死地缠绕、包裹着。
那张蛛网的能量，与周晓雨自身的生命气息，既互相排斥，又诡异地纠缠在一起，仿佛同根同源，却又彼此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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