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观主专属的偏殿静室里。
玄子叶正将那方温润如玉的宁神木匣捧在手中，感受着那股沁人心脾的异香缓缓滋养着自己因强行破除“蚀魂咒”而略有损耗的神魂。
筑基之后，他的神识比以往强大了十倍不止，对天地间灵气的感知也愈发敏锐。这宁神木匣在他手中，简直如虎添翼，辅助修行的效果远超想象。
“老头子，你以前要是也有这么个宝贝，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年……”他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有了这“修炼外挂”，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能冲击下一境界，早日实现躺着收租的终极理想。
然而，这美好的幻想，被一阵惊天动地的、仿佛天塌了般的砸门声和周浩那破了音的嚎叫，彻底撕碎。
“观主！观主！不好了！出大事了！你快出来看啊！咱们那菜地……菜地成精了！！！”
玄子叶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宁神木匣差点脱手飞出去。
“成精了？”他掏了掏耳朵，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年头，建国后不许成精的规矩都管不到菜地了吗？这帮小兔崽子，又在搞什么飞机？”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宝贝木匣，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推开门，一股子起床气还没消。
“大惊小怪什么？天塌下来了？”
门外，周浩那张帅气的脸涨得通红，浑身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指着后山菜地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喊道：“观主！真的！是真的！您快去看看吧！咱们种的菜，活了！活了啊！”
玄子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后山那片原本只是有些生机勃勃的实验田上空，此刻竟然笼罩着两团若有若无的、泾渭分明的气。
一团是纯粹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莹莹绿光。
另一团，则是驳杂的、混合着各种微量元素气息的五彩霞光。
“嚯，这动静，是有点大啊。”玄子叶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知道这是自己当初埋下的那两道灵气起了作用，但没想到效果这么猛。
他跟着周浩，快步来到菜地边。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观主，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只见那两块被分开的实验田里，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西边，赵晓芸带领的科学派菜地里，所有的蔬菜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番茄个个滚圆，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红得发亮，表面光滑得能当镜子用；黄瓜根根笔直，顶花带刺，绿得像是刷了一层油漆；就连那些生菜，每一片的弧度和脉络都充满了某种数据之美。
赵晓芸和她的团队，正人手一个平板电脑，对着这些完美的蔬菜疯狂地记录着数据，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科学万岁的狂热。
而东边，周浩和林浩带领的传统派菜地里，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蔬菜，长得那叫一个奔放。
白菜的叶子肥厚得不像话，层层叠叠，最外层的菜叶边缘，竟然还隐隐泛着一层淡青色的光晕；萝卜只露出了一个头，但那股浓郁的辛辣之气，隔着几米都能闻到；最夸张的是那几株玉米，玉米棒子藏在叶子里，但那顶端的红缨，却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在晨风中摇曳，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周浩这边的弟子们，正围着那几棵“发光”的白菜，一脸虔诚地诵念着《清静经》，仿佛那不是菜，而是即将飞升的祖师爷。
“观主，您看！”周浩指着自家菜地，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咱们的菜，它蕴含着道韵！它在呼吸！这是仙菜啊！我们赢了！”
“赢什么赢？”另一边，赵晓芸立刻不服气地反驳，“你们那叫基因突变！是性状不稳定的表现！看看我们这边，这才是科学种植的巅峰！我们通过精确计算，让每一株蔬菜的营养配比都达到了黄金比例，生长周期缩短了百分之三十，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这才是可以被量化、可以被复制的伟大成果！”
“什么狗屁数据！你们那菜，看着就跟塑料假花一样，一点灵性都没有！能跟我们这汇聚了天地灵气、聆听了道法真言的仙菜比吗？”林浩梗着脖子，一脸的不屑。
“灵性？你倒是给我量化一下灵性的数据单位是什么？是焦耳还是特斯拉？”
眼看两拨人又要吵起来，玄子叶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行了，都给我闭嘴！”他吼了一嗓子，全场瞬间安静。
他慢悠悠地走到赵晓芸的科学田边，弯腰摘下一个堪称完美的番茄。
那番茄拿在手里，手感光滑，分量十足，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放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大口。
汁水四溅，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嗯……”玄子叶咀嚼着，点了点头，“味道不错。酸度3.7，甜度8.2，水分含量百分之九十四。各项指标，都堪称完美。”
他竟然精准地说出了赵晓芸团队刚刚测量出的数据。
赵晓芸等人一脸震惊，随即又露出了骄傲的神情。看，连小师爷都认可我们科学的力量！
玄子叶咽下那口番茄，却撇了撇嘴，评价道：“好吃是好吃，但就像是在吃一堆完美的数据。有形，无神。像个画得再逼真的人偶，终究是个死物。”
赵晓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紧接着，玄子叶又晃悠到周浩的玄学田边，随手从那棵发光的白菜上掰下一片菜叶。
那菜叶入手温润，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仿佛还蕴含着某种生命力。
他放进嘴里，轻轻一嚼。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甜甘冽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那不是简单的蔬菜味道，那股味道里，仿佛真的蕴含着一丝山间的风，一丝清晨的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嗯！”玄子叶的眼睛猛地一亮，“这味道……”
他闭上眼，细细品味了半天，才睁开眼，赞叹道：“灵气充沛，生机盎然。好！确实是好东西！吃一口，感觉浑身都通透了。”
周浩和林浩等人立刻挺起了胸膛，脸上写满了我们才是冠军的得意。
然而，玄子叶话锋一转：“但是，这股灵气驳杂不纯，横冲直撞，完全没有章法。就像一个天生神力的莽夫，只知道用蛮力，却不懂丝毫技巧。长期吃这种东西，凡人或许能强身健体，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反倒容易造成自身气机紊乱。”
周浩等人的笑容，也僵住了。
玄子叶将两边的样品都品尝完毕，这才走到两拨人的中间，拍了拍手，宣布道：
“所以，这次比赛，你们两边，都赢了。也……都输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判决？
玄子叶看着他们那副茫然的表情，叹了口气，知道给这群小家伙讲道的时候到了。
“我问你们，什么是道？”
他没有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道，不是单一的东西。它讲究的，是阴阳，是调和。”
他指着赵晓芸那边：“你们，信奉科学，讲究数据，追求精确。你们摸索的，是万物运行的理，是规律，是方法。这，是阴。”
他又指向周浩那边：“你们，相信信仰，讲究虔诚，追求感应。你们沟通的，是天地间的气，是生机，是精神。这，是阳。”
“一个只有理，没有气，就如同赵晓芸你们种出的菜，有完美的躯壳，却没有灵魂。”
“一个只有气，没有理，就如同周浩你们种出的菜，有蓬勃的生命，却是一盘散沙，狂野不羁。”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你们一个个都把对方当成异端，吵得不可开交。在我看来，简直愚蠢至极！”
他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在场所有年轻人都陷入了沉思。
科学与玄学，不是对立的吗？
“真正的道，是阴阳合一，是理事相融！”玄子叶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是用最科学、最严谨的方法，去驾驭最玄妙、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玄门弟子，该走的康庄大道！”
他看着两边都若有所思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火候差不多了。
“所以，从今天起，种植大赛进入第二阶段。”
“没有科学派，也没有传统派。只有一个云台观农研部！”
“赵晓芸，你带领你的人，负责研究土壤、水分、光照，为蔬菜提供最完美的生长环境。”
“周浩，你带领你的人，负责诵经、画符、布阵，为蔬菜注入最纯粹的灵气。”
“你们两边，必须合作！共同协作，去种出一种……既符合科学道理，又蕴含道法真意的，真正的灵蔬！”
“一个月后，我来验收成果。如果成功了，你们所有人，都有资格开始学习我玄门真正的入门心法。如果失败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就罚你们所有人，给我洗一个月的臭袜子！”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
合作？
前一秒还吵得跟乌眼鸡一样的两拨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和一丝……不情愿。
但玄子叶那番关于“阴阳调和”的道理，却又让他们无法反驳，甚至隐隐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最终，还是赵晓芸，这位骄傲的科学信徒，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走到周浩面前，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自然，但还是伸出了手。
“那个……周浩是吧？关于土壤酸碱度的优化，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改良灌溉水质开始。我需要你们‘甘霖符’的具体能量波动参数，来计算最佳的融合方案……”
周浩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握了上去，一脸受宠若惊：“啊？哦哦！好！没问题！赵……赵师姐！你放心，我们一定画出能量最强的符！”
一场差点引发道观内部分裂的冲突，就这么被玄子叶用一场种菜比赛，巧妙地化解，并升华成了一次关于道的生动教学。
远处的玄明和玄冲两位师叔，看着那两拨年轻人开始有些笨拙地凑在一起，交流着科学与玄学，都忍不住捋着胡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二师兄，大师兄这弟子，真乃奇才也。”玄冲赞叹道，“他不是在教术，他是在教道啊。”
玄明师叔得意地哼了一声，那表情，仿佛在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师侄”。
而始作俑者玄子叶，在看到众人终于不用他操心后，立刻脚底抹油，溜回了后山那块属于他的大石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从兜里又摸出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搞定，收工。”
他啃了一口苹果，看着山顶那热火朝天又和谐无比的景象，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当观主，也没那么难嘛。”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管理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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