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中心的惊天变故,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久久未平。
李主任那边如何焦头烂额地处理后续,如何向上级解释那满室冰霜和凭空消失的人,云悠悠已无暇顾及。
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沉殷身上。
那日强行镇压失控的共鸣,并带着她瞬间移动回出租屋,显然耗尽了他刚刚因《太阴敛息术》而稳定下来的力量。
他一将她放在床上,那凝实的身影便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起来,周身好不容易内敛的气息再次变得紊乱、虚弱。
他甚至没能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冰眸中的光芒便迅速黯淡下去。
下一刻,他的身影彻底溃散,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重新没入了窗边那片最深的阴影之中。
气息,也随之沉寂下去。
比上一次因净化血玉璜而沉睡时,更加微弱,更加死寂。
仿佛那强行降临修复中心、霸道镇压一切的威势,透支了他所有的力量。
“大人……”
云悠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扑到窗边,对着那片阴影焦急地呼唤。
没有回应。
连那维系着的、微弱的灵魂连接,都变得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断裂。
她点燃线香,青烟袅袅升起,却只是在阴影外围盘旋,难以像以往那样被汲取进去。
他伤得很重。
非常重。
云悠悠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自己左臂上那被加固了数层、此刻显得异常稳固的冰丝封印,想起他最后那冰冷却不容置疑的守护,眼眶阵阵发酸。
这一次,不是因为她乱来,而是为了救她。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修复中心,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青铜长矛引动了煞气共鸣……
自责和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强撑着依旧有些虚弱的身体,开始行动。
每日的香火供奉雷打不动,即使那青烟只能萦绕在阴影外围,她也坚持点燃,期盼着能有一丝一毫被他感知到,汲取到。
她翻出之前囤积的所有品质最好的线香,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托人从一些隐秘渠道弄来了据说蕴含“月华精气”的古老香丸。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是否有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她不再外出接活,将所有时间都留在了这间出租屋里。
白天,她守在那片阴影前,尝试着像之前那样,用精神意念去温养、去呼唤。
晚上,她就靠着阴影坐下,裹着毯子。
一边警惕地感知着他气息的任何一丝变化,一边强迫自己休息,保持体力。
左臂的冰丝封印成了她判断他状态的唯一“仪表”。
那封印异常稳固,甚至有些过于沉寂,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感觉不到。
这让她更加不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
沉殷的气息依旧微弱,但好在,没有再继续恶化。
那丝灵魂连接虽然纤细,却也顽强地维系着。
云悠悠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弦依旧紧绷。
这天夜里,她照例靠着阴影坐下,准备休息。
连日来的担忧和疲惫让她很快陷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冰晶凝结的“咔嚓”声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那片阴影。
只见阴影边缘的空气,正缓缓凝结出细小的、晶莹的冰晶!
这些冰晶越来越多,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阴影中心汇聚、堆叠!
不过片刻功夫,一座小巧玲珑、却栩栩如生的冰雕,出现在了阴影之前!
那冰雕的形态,赫然是——云悠悠自己!
盘膝而坐,双手结着一个她平时修炼时常用的、并不标准的印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她睡着时无意识露出的、微微蹙眉的担忧表情!
每一个细节都雕刻得无比精细,连她睡衣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只是通体由透明的寒冰构成,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和刺骨的寒意。
云悠悠看着这座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冰雕,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是沉殷无意识弄出来的?
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现象?
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那座冰雕。
指尖尚未触及,那冰雕便“啪”地一声,碎裂开来,化作一地晶莹的冰屑,随即迅速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云悠悠怔在原地,心头疑云密布。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好几次。
有时冰雕是她正在点燃线香的姿势。
有时是她对着古籍愁眉苦脸的样子。
甚至有一次,冰雕变成了她偷偷数着钱包里所剩无几的钞票时,那副肉疼又沮丧的模样!
这些冰雕出现得毫无规律,维持的时间也长短不一,但无一例外,最终都会碎裂消融。
云悠悠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爷,就算是沉睡了,潜意识里也在“监控”着她吗?
还用这种方式“记录”她的日常?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其归结为沉殷力量失控下的某种无意识行为。
直到这天,一座新的冰雕出现。
这一次,冰雕不再是她的形象。
而是……沉殷自己。
他依旧是那身玄色冕服,闭目凝神,盘膝而坐。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座冰雕栩栩如生地呈现出了他胸口的位置——
那里的冰层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地方,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浸染了墨迹的暗红色!
那暗红色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
云悠悠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暗红色……这形态……
她猛地想起修复中心那杆青铜长矛的矛尖!
那一点妖异流动的暗红血光!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禁忌,猛地扑到那片沉寂的阴影前。
集中全部精神,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神念,沿着那丝微弱的灵魂连接,强行探了过去!
“大人!沉殷!醒醒!你胸口那是什么东西?!”
她在心中疯狂地呼喊。
这一次,她的神念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易地“穿透”了那片阴影,感知到了内部的情形——
沉殷的意识核心,那片浩瀚的冰冷星海,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尘,运转得极其缓慢、滞涩。
而在那星海的最中央,原本应该是最纯净冰蓝的力量漩涡处,赫然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顽固的暗红色能量!
正是那青铜长矛上的凶煞之气!
它如同最阴毒的寄生虫,死死地缠绕在沉殷的力量本源之上,不断地侵蚀、污染着他纯净的鬼力!
虽然沉殷的本源力量远比它强大,正在本能地抵抗、消磨着它,但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且显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和消耗!
他之所以沉睡不醒,不仅仅是因为力量透支,更是因为要分心压制和净化这缕侵入本源的凶煞之气!
那冰雕胸口出现的暗红,正是这缕凶煞之气在他力量无意识外显时的投射!
云悠悠的神念“看”着那缕不断蠕动、试图扩散的暗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是因为救她……
是因为强行镇压那共鸣……
他才被这鬼东西侵入体内的!
愧疚、恐慌、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该怎么办?!
她能做什么?!
就在她心神剧烈动荡,几乎要崩溃之时——
那股缠绕在沉殷力量核心上的暗红色能量,似乎感知到了她神念的到来,猛地躁动了一下!
一股充满恶意和诱惑的意念,顺着她的神念,反向侵蚀而来!
“滚开!”
云悠悠在心中厉喝,拼命想要撤回神念。
但已经晚了!
那恶意意念如同附骨之疽,眼看就要顺着连接冲入她的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一直沉寂的、属于沉殷的冰冷意志,仿佛被这外来的侵犯彻底激怒了!
一股远比那凶煞之气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星海深处轰然爆发!
它毫不留情地碾碎了那缕试图侵蚀云悠悠的恶意,甚至反过来,将那缕暗红色的凶煞之气狠狠地压缩、禁锢在了更小的范围!
【…………】
一声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无边怒意和警告的意念波动,如同最终的低吼,扫过云悠悠的神念。
随即,一切重归沉寂。
沉殷的气息,似乎因为这次爆发,又微弱了一分。
但那缕凶煞之气,也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云悠悠的神念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推”出了那片阴影。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她看着那片重新变得死寂的阴影,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想起沉殷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依旧本能地保护着她,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
她知道他为何沉睡不醒。
她抬起手,用力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无比坚定。
以前,都是他护着她。
现在,该轮到她来想办法了。
无论是那诡异的青铜长矛,还是这侵入他体内的凶煞之气。
她一定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阴影,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她转身,走向那堆满了古籍和资料的桌子,眼神锐利如刀。
狩猎,开始了。
为了她沉睡的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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