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蝉鸣刚在树梢炸响第一声,云家工坊的竹棚下就弥漫开冰莲的清苦。沈清和从昆仑墟带回的莲籽装在个粗陶罐里,罐口用红布扎着,解开时,细碎的白气顺着布缝钻出来,带着昆仑墟特有的寒气,在湿热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水珠。
“堂哥说这是头茬熟的籽,”沈砚蹲在陶罐旁,手指戳着圆滚滚的莲籽,壳上还沾着点冰泥,“埋在龙血树旁边,秋天就能长出新苗,说能帮着净化地脉。”
云织雾正用玄鸟印在莲籽上拓印——父亲的札记里说,以玄鸟印加持的冰莲籽,能生出带有镇邪之力的根须。她指尖划过莲籽的纹路,突然感到一丝尖锐的刺痛,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这籽有点不对劲。”
江叙白恰好拿着地脉监测仪过来,仪器的铜针突然剧烈跳动,指向陶罐的方向。“里面有活木散的残留气息。”他用银针挑开粒莲籽,莲心处果然有针尖大的黑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被人动过手脚,混了稀释的活木散。”
萧既明刚从知微堂回来,腰间的短刀还在晃悠。他凑过来闻了闻,眉头拧成个疙瘩:“是青蛇信使的味道。”他从袖中掏出片蛇鳞,是上次在麦田祭坛捡到的,“这鳞上的腥味,和莲籽里的黑点一模一样。”
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刮耳膜。双丫髻的阿芷抱着《天工术要》跑进来,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先生!学堂后墙的草丛里有好多青蛇,都往龙血树这边爬!”
众人冲到后院时,只见十几条青蛇正盘在龙血树根须上,鳞片在烈日下闪着冷光。它们没有攻击,只是吐着信子,信子上的分叉竟泛着活木散的暗红,在树根处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像在绘制某种图案。
“是在标记地脉节点。”沈清和的声音带着寒意,他刚清点完莲籽,发现有十二粒被动了手脚,正好对应京城的十二处地脉枢纽,“青蛇信使在给主力指路,他们想趁夏至地脉最旺的时候动手。”
龙血树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叶片卷曲成筒状,像在抗拒什么。老树干渗出汁液,顺着根须流到蛇群里,青蛇立刻发出痛苦的嘶鸣,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躯体——竟是用活木散和蛇蜕拼凑的傀儡!
“是假蛇!”云织雾恍然大悟,“真正的青蛇信使藏在暗处,用傀儡标记位置,自己却在别处准备仪式!”
江叙白的断水剑突然指向西墙:“在那!”
墙头上闪过个黑影,穿着粗麻道袍,怀里抱着个竹筒,筒口露出半截青蛇的尾巴。黑影见被发现,立刻往墙外跳,萧既明的短刀紧随其后,擦着他的衣角钉在砖缝里,带起片血珠。
“追!”江叙白率先翻墙而出,云织雾和沈清和紧随其后。
黑影跑得极快,在巷弄里左拐右拐,最终钻进间废弃的染坊。染坊的院子里晾着成片的青布,风吹过时哗啦啦作响,像无数条蛇在晃动。染缸里的靛蓝汁液泛着泡沫,泡着些扭曲的木傀儡,细看竟是孩子们的模样。
“把冰莲籽交出来!”黑影转过身,脸上还戴着那副蛇皮面具,手里的竹筒突然炸开,十几条真青蛇窜出来,直扑云织雾的面门!
沈清和立刻掏出冰莲香囊,清苦气息弥漫的瞬间,青蛇纷纷落地抽搐。云织雾趁机甩出银匕,刺穿黑影的手腕,竹筒“当啷”落地,滚出十二粒被染红的莲籽——正是那十二粒被动过手脚的!
“你们毁不了我的计划!”黑影突然扯下面具,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吓人——竟是本该坠河而亡的赵瑾!
“你没死?”江叙白的断水剑直指他的咽喉,“化蛇坠河是假的!”
“蛇神教的‘蜕皮术’,岂是你们能懂的?”赵瑾狞笑着,伤口处的血突然变成绿色,“我藏在染坊三个月,用活木散和靛蓝染液炼制新的噬地木,只要把这十二粒莲籽埋进地脉枢纽,整个京城的草木都会变成我的傀儡!”
他突然往染缸里扔了把活木散,靛蓝汁液瞬间沸腾,泡在里面的木傀儡突然活了过来,关节处伸出根须,像毒蛇般缠向众人!
“用冰莲籽!”云织雾抓起陶罐里的好莲籽,往木傀儡身上砸去。莲籽接触到根须,立刻爆发出白光,根须纷纷枯萎,木傀儡瘫软在地,变回普通的木块。
赵瑾见状,突然冲向龙血树的方向——他竟在染坊挖了条秘道,直通工坊后院!江叙白的断水剑紧追不舍,剑气劈开秘道的木门,正看到赵瑾将最后粒染血的莲籽往新苗根部埋去!
“休想!”云织雾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新苗。莲籽砸在她的背上,活木散的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啃噬骨头。
龙血树的老树干突然倾斜,枝桠像只大手般罩住云织雾,将莲籽弹开。枝桠上的叶片全部变红,根须破土而出,紧紧缠住赵瑾,像在执行审判。赵瑾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红光中渐渐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黑烟,被根须吸收殆尽。
蝉鸣声渐渐平息,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新苗上,叶片舒展如初。云织雾趴在地上,后背的灼痛感慢慢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像片盛开的冰莲。
江叙白扶她起来时,指尖都在发颤:“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
“它保护了我。”云织雾望着龙血树,老树干的影子轻轻覆在她身上,像父亲的怀抱,“就像父亲说的,真正的守护,从来都是相互的。”
萧既明把染坊的木傀儡拖回来当教具,阿芷和孩子们围在旁边,用小刀剔除上面的根须。“先生说这叫‘辨伪课’,”小姑娘举着块被根须侵蚀的木块,“以后看到会动的木头,就知道是坏东西。”
沈清和将好的冰莲籽埋进土里,浇水时,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堂哥说,昆仑墟的冰莲谷已经布好了阵法,就等乞巧节的青蛇信使自投罗网。”
暮色降临时,工坊的竹棚下亮起了灯。云织雾坐在石凳上,看着孩子们用剩下的莲籽壳做灯笼,壳上的玄鸟印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知道,赵瑾虽然死了,但青蛇信使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网,乞巧节的考验也还在等着他们。
但只要龙血树还在,冰莲籽能顺利发芽,孩子们能学会辨伪存真,就总有应对的办法。
蝉鸣再次响起,温柔得像首摇篮曲。新埋的莲籽在土里悄悄发胀,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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