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夜格外长，云家工坊的竹棚里点着十几盏油灯，昏黄的光将龙血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摇晃的水墨画。天工学堂的孩子们围坐在炭炉边，手里捧着沈婆婆做的汤圆，芝麻馅的甜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漫开来，把窗外的寒气挡得严严实实。
“云先生，冬至的地脉真的会唱歌吗？”阿芷咬着汤圆，糯米黏在嘴角，指着炭炉边的骨笛，“沈先生说这笛子是用龙血树的老根做的，吹出来的声音能和地脉合上拍，是不是真的呀？”
那骨笛是前几日在雪山密道的石缝里找到的，笛身呈暗红色，表面刻着细密的地脉纹，吹孔处还留着淡淡的朱砂痕，显然是用玄鸟印的粉末涂过。云织雾拿起骨笛，指尖拂过冰凉的笛身，能感觉到里面微弱的震颤——像地脉在呼吸。“守陵人说地脉有自己的频率，”她将骨笛凑到唇边，试吹了个音，清越的调子在竹棚里回荡，龙血树的新苗竟轻轻摇晃起来，叶片上的暗红变深了些，“你听，它在回应呢。”
江叙白抱着个铜制的罗盘走进来，罗盘的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围着中心的玄鸟纹打转，针尾的小铃铛时不时轻响。他身上的月白长衫沾着点松脂，是刚从山后的松林回来——那里的地脉纹最近总在夜间异常跳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这是‘地脉罗盘’，”他将罗盘放在石桌上，指针突然指向雪山的方向，铃铛叮铃作响，“老工匠说冬至夜地脉最‘沉’，所有的异动都会汇聚成一个频率，用这罗盘能找到源头。”
萧既明揣着个油纸包闯进来，油纸上的雪刚化，洇出深色的印子。他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黑褐色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腥气：“知微堂在松林深处挖到的，说是‘地脉骨’，埋在地下三百年了，敲碎了能看到里面的纹路，和你那骨笛上的一模一样！”他拿起一块往炭炉里扔，骨块遇热发出滋滋的响，竟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龙血树的树汁。
沈清和正用放大镜看骨笛上的纹路，镜片反射的灯光在他脸上晃动。他的蓝布衫里揣着块冰莲根做的暖手宝，是玄冰长老特意送来的，说冬至夜用它能更清晰地感知地脉频率。“这骨笛的纹路是‘引脉纹’，”他指着笛尾的小孔，“需要配合地脉骨的粉末才能吹出完整的调子，守陵人的古籍说这叫‘地脉引’，能安抚躁动的地脉。”
孩子们对骨笛充满好奇，轮流捧着试吹，调子歪歪扭扭的，却引得炭炉里的火苗跟着跳动。阿芷吹的时候，罗盘的指针突然剧烈晃动，铃铛响个不停，指向龙血树的方向——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是纯阴，竟天生能与地脉产生共鸣。
“她能当‘调音师’！”沈清和的声音带着惊喜，“守陵人说纯阴体质的人能感知最细微的地脉频率，就像琴弦需要合适的人来调。”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地脉骨磨的粉末，“把这个涂在笛孔上，阿芷吹出来的调子能稳住所有异动。”
竹棚外的风声突然变了，呜呜的像有人在哭。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铃铛响得急促，龙血树的叶片开始剧烈抖动，像是在害怕什么。云织雾的玄鸟印在掌心发烫，她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冬至夜有‘地脉劫’，若频率紊乱，地脉会像断弦的琴一样崩裂。”
“去松林！”她抓起骨笛，往笛孔上涂了地脉骨粉末，“源头肯定在那里！”
江叙白已经备好马，沈清和将地脉罗盘揣进怀里，萧既明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地脉骨，说能驱邪。阿芷紧紧攥着骨笛，小手冻得通红，却坚持要自己骑马——她想亲手安抚地脉。
松林里的雪没到膝盖，踩下去能听到冰层碎裂的声音。罗盘的指针最终指向一棵老松树，树下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里面冒出，带着活木散的腥气。
“是蛇神教的旧祭坛！”江叙白拔出断水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在里面埋了‘乱脉器’，故意扰乱地脉频率！”
洞口下的石阶结着薄冰，阿芷牵着云织雾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祭坛里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个青铜制的东西，像个多面的铃铛，每个面上都刻着蛇形纹，正随着地脉的跳动发出刺耳的噪音——正是乱脉器。
“快吹骨笛！”沈清和大喊，乱脉器的噪音让他头晕目眩。
阿芷立刻举起骨笛，纯阴的体质让她瞬间找准了地脉的频率，清越的调子从笛孔流出，像股暖流涌入地脉。乱脉器的噪音渐渐被压制，青铜面上的蛇形纹开始褪色，石台下的地脉骨粉末竟顺着纹路流动，在地上汇成个玄鸟的形状。
江叙白趁机挥剑劈向乱脉器，青铜碎块飞溅，里面露出团黑色的东西——是用噬地木的根须缠成的球，还在微微蠕动。萧既明掏出硫磺粉撒过去，黑球立刻冒出绿烟，化为一滩黑水。
祭坛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松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罗盘的指针恢复平稳，铃铛偶尔轻响一声，像是在为地脉的安宁喝彩。
回程时，天快亮了。阿芷趴在马背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支骨笛，笛身上的地脉纹在晨光里闪着微光。云织雾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明白祖父说的“地脉劫”不是灾难，而是考验——考验每个守护地脉的人，是否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频率，与这片土地同呼吸。
竹棚里的炭炉还在燃烧，汤圆的甜香混着地脉骨的腥气，在冬至的晨光里酿成独特的味道。龙血树的新苗舒展着叶片，仿佛刚刚听完一场漫长的音乐会，正沉浸在余韵里。
夜再长，也总有亮的时候。地脉的调子，会一直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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