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暮色中，周若媛的跑车缓缓驶入周家别墅的铁艺大门。
乔嘉树透过车窗，看见一栋恢弘的中式别墅矗立在庭院深处，飞檐翘角上悬挂的红灯笼在暮色中泛着温暖的光。
到了。周若媛轻声说，注意到乔嘉树绷紧的下颌线。她悄悄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渗出的细密汗珠，那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溪边摸过的鹅卵石，湿润而温暖。
别担心，有我呢。周若媛笑眯眯地冲他眨了眨眼，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两人刚下车，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佣便快步走来，恭敬地接过车钥匙。乔嘉树注意到男佣的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连袖口的纽扣都十分精致。
管家陈伯早已站在门廊下等候。他是一位约莫六十岁的清瘦老人，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挺括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笔直，胸前别着一枚古朴的怀表金链。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细纹，却掩不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到周若媛，他立即伸出布满皱纹却十分干净的双手，声音温和却不失庄重：小姐，老爷已经在客厅等您多时了。他的目光在乔嘉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审视。
周若媛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限量版品牌包包交给陈伯，动作熟稔得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她顺势挽住乔嘉树的手臂，感受到他肌肉一瞬间的紧绷。放松点，她凑近他耳边低语，陈伯看着我长大的，就像我第二个爸爸。
乔嘉树深吸一口气，任由周若媛带着他穿过那道雕花大门。
一眼望去，别墅内部是周宜珂钟爱的中式奢华风格。
空旷的客厅里，黄花梨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古董瓷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脚下是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乔嘉树站在玄关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爸，我们回来了。周若媛拉着乔嘉树走进客厅。
周宜珂正坐在窗下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看报纸，闻言抬起头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式立领衬衫，外罩一件黑色羊绒开衫，腕间一块限量的古典表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虽然已年过五十，但周宜珂的头发依然乌黑浓密，只在鬓角处隐约可见几丝银白。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乔嘉树身上停留了几秒，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乔嘉树注意到，尽管是在家中，周宜珂的坐姿依然挺拔如松，衬衫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他的面容与周若媛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威严。当他放下报纸时，乔嘉树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香木香气，那是顶级男士香水才有的沉稳气息。
周叔叔好。乔嘉树恭敬地问候，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周宜珂微微颔首：坐吧。你父母身体还好？
托您的福，都好。乔嘉树端正地坐在沙发边缘，背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简单的寒暄后，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周若媛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尴尬，立刻像只小猫似的蹭到父亲身边，撒娇地挽住他的手臂：爸～嘉树特意给您带了礼物呢！是他们家乡特产的野山菌，听说对睡眠特别好。
周宜珂镜片后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拍了拍女儿的手：就你机灵。他转向乔嘉树，声音依然威严却不失温度，有心了。
应该的，周叔叔。乔嘉树连忙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
周若媛不依不饶地晃着父亲的手臂：爸，您别这么严肃嘛～嘉树第一次来家里过年，您这样会吓到他的。她眨巴着大眼睛，故意撅起嘴巴，您看人家都给您带礼物了，您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周宜珂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他摘下眼镜擦了擦，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小乔啊，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乔嘉树不禁想起几天前在自家那间漏风的平房里，全家人围着一个炭火盆的场景。那时周若媛冻得鼻尖通红，却还笑着说炭火烤的红薯特别香。
老爷，年夜饭准备好了。管家陈伯适时出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餐厅里，一张可供二十人就餐的红木圆桌只摆了三个座位。水晶吊灯下，精致的骨瓷餐具泛着温润的光泽。乔嘉树看着侍者端上的一道道菜肴：清蒸东星斑、佛跳墙、松露炖官燕...每一道都由高级食材精心烹制，摆盘也十分美观，仿佛是一件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桌子的四边各站了一名男仆，看他们的架势和表情，仿佛周宜珂一抬手，就会立刻把毛巾或酒杯递过来。
小乔，别客气。周宜珂微微抬手，示意侍者上前。一位身着黑色马甲、戴着白手套的侍者立即躬身，动作优雅地为乔嘉树斟酒。水晶杯中的液体缓缓上升，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这是82年的拉菲，周宜珂的声音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来，尝一尝。
乔嘉树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双手恭敬地捧起酒杯。他注意到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自己的指尖滑落，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他更加紧张。暗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如同宝石般璀璨，散发出橡木桶陈酿特有的醇香。
谢谢周叔叔。乔嘉树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微微起身，双手持杯，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向周宜珂敬酒。这个动作是他特意在网上查过的，此刻却还是稍显生涩。我敬您一杯，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就在举杯的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粗糙的手捧着廉价白酒的样子——那个总是咧着嘴笑着说这酒够劲的男人，此刻应该正坐在老家那张掉漆的方桌前，就着一碟花生米小酌。乔嘉树不禁感到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周若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乔嘉树回过神来，他仰头抿了一口红酒，复杂的风味在舌尖绽放，却怎么也品不出周宜珂所说的黑醋栗和雪松的香气。
怎么样？周宜珂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的反应。
乔嘉树诚实地回答：周叔叔，说实话，我平时很少喝酒...这么名贵的酒给我喝，实在是...他的耳根微微发红。
周宜珂突然爽朗地笑了：年轻人，酒要慢慢品，就像人生一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有些味道，时间会教会你欣赏。
周若媛在桌下轻轻踢了踢他的脚，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窗外突然传来烟花炸响的声音，绚烂的光芒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昂贵的餐具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这一刻，乔嘉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世界的差距。但当他转头看向周若媛，发现她正偷偷把他不爱吃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时，心里那点不安又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新年快乐。周若媛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在满室奢华与美酒佳肴的包围中，乔嘉树忽然觉得，这个除夕，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周宜珂端起酒杯，品尝了一口，转向周若媛问道：家豪这几天有联系你吗？
周若媛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到父亲碗里：哥哥昨天还跟我视频呢，说在索邦大学的实验室熬通宵。她骄傲地挺直腰板，他的量子计算课题已经通过预答辩了，导师说再修改两个月就能正式提交论文。
周宜珂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这小子，从小就有股子钻劲儿。他抿了口酒，回忆道，记得他十五岁那年，为了搞明白收音机原理，愣是把我的古董收音机拆了个七零八落。
可不是嘛，周若媛笑着接话，后来还被您罚抄了十遍《弟子规》。她转向乔嘉树解释道，我哥现在可是索邦大学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都说他有望拿到法国科学院特别奖学金呢。
乔嘉树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紧。他想起自己考大学的艰辛，家里东拼西凑为他准备学费，还有为了供他读书，常年干活导致腰痛的父母。水晶杯中的红酒突然变得苦涩起来，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周大哥真厉害...
周若媛在桌下又轻轻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又借着夹菜的姿势，指尖在他手背上快速划过，像只安慰主人的小猫。她故意岔开话题：爸，您别光顾着夸哥哥，我的毕业开题设计也被老师表扬了呢！
周宜珂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好好好，我的女儿也是好样的。他举起酒杯，来，为你们年轻人的前程干杯。
乔嘉树端起酒杯，感受到周若媛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的左手。她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有些差距或许永远无法弥补，但至少此刻，他正被这个耀眼的女孩坚定地选择着。
随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热气腾腾的饺子在精致的青花瓷盘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周若媛眼睛一亮，立即夹起一个饱满的饺子放到乔嘉树碗里：你们北方过年不是一定要吃饺子吗？这是陈伯特地让厨房现包的，好几种馅儿呢。这个是三鲜馅儿的，快尝尝合不合口味。她托着腮帮子，期待地看着乔嘉树。
饺子皮薄馅大，隐约透出里面虾仁的粉嫩色泽。乔嘉树小心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立即在口中迸发，让他想起老家过年时母亲包的饺子。虽然用料天差地别，但那份温暖却莫名相似。
好吃吗？周若媛凑近问道，发丝间的淡香萦绕在乔嘉树鼻尖。
嗯，很好吃。乔嘉树点点头，声音有些发紧。他注意到饺子边缘捏出的花边格外精致，想必是出自专业厨师之手。
周宜珂佯装不悦地放下筷子：媛媛，你只顾着招呼客人，把我这个老爹都忘了。他故意板着脸，但眼角的笑意出卖了他，连个饺子都不给我夹。
周若媛拖长音调撒娇，赶紧给父亲夹了个饺子，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嘛。您在家里，想吃什么陈伯不都给您准备着？
周宜珂被女儿逗笑了，摇摇头道：你这个孩子啊。他转向乔嘉树，小乔，你看我这女儿，平时在家大大咧咧的，现在倒学会体贴人了。
乔嘉树耳根发热，不知该如何接话。周若媛替他解围：爸，您再说他该不好意思了。来，尝尝这个鲅鱼馅的，是照着我妈当年的配方做的。
晚宴过后，窗外已是万家灯火，远处不时传来鞭炮的脆响。乔嘉树起身恭敬地说道：周叔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
周若媛立刻拽住他的衣袖：这么晚了，宿舍楼都锁门了吧？她转头望向父亲，眼睛眨巴眨巴的，像只讨食的小猫。
周宜珂将女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无奈地摇摇头。他的语气比晚餐时温和了许多：小乔啊，今天除夕，你一个人回学校也冷清了些，就在我们这里别回去了。说着转头吩咐道：老陈，你费心让人帮小乔准备一间客房吧。
管家陈伯微微欠身：老爷放心，客房一直备着呢。我这就去把暖气开足，再准备些新的洗漱用品。临走时，老人冲乔嘉树和蔼地笑了笑：小伙子，我们小姐难得带朋友回家过年，你可不能扫了她的兴。
乔嘉树耳根微红，偷偷瞥了眼周若媛。只见她嘴角翘得老高，正得意地冲他挤眼睛。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期待的脸上，映得那双眸子格外明亮。
那就...打扰了。乔嘉树不敢不答应，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拘谨，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望着客厅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家福——照片里西装笔挺的周家豪搂着妹妹的肩膀，两人站在周宜珂身后，笑得非常灿烂。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豪宅，似乎也因为除夕夜的团圆而有了温度。
周若媛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往客房走：我带你去看看房间！陈伯去年把客房都重新装修过，床垫都是意大利进口的，保证比你宿舍的硬板床舒服多啦！
周宜珂望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微笑起来。窗外，新年的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整个庭院映照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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