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诚几乎是踩着宫门下钥的点儿冲回东宫的，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笔墨！快！给孤准备笔墨！还有，把工部尚书、户部尚书···
不，把所有三品以上官员明日早朝的奏对提要都给孤拿来！孤要连夜备课！”
东宫的属官和太监们被这位爷弄得人仰马翻，看着太子殿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趴在书案前，一会儿奋笔疾书，一会儿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念有词：
“火炕结构图···蜂窝煤炉优势分析，煤矿国有化必要性及紧迫性，安全使用手册要点，老夏真是的，也不说写个现成的折子···”
太子妃李娜还以为自己这位太子殿下走火入魔了呢！
去询问了几次后，才放下心来。
他这一折腾，几乎就是一宿。
第二天五更天，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姬诚，穿着庄重的蟒袍，揣着那份凝聚了他心血的手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了金銮殿。
龙椅上，皇帝陛下看着下面精神亢奋得有些不正常的儿子，微微蹙眉。
这小子，又憋什么坏水呢？
太子殿下黑心这件事已经深入人心了，就连他老爹都在心里诽谤。
例行公事地处理了几件军政要务后，皇帝清了清嗓子，目光扫向下方：“众卿可还有本奏？”
“儿臣有本！”姬诚一个箭步出列，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太子有何事奏报？”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启禀父皇！”
姬诚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演讲：“如今托父皇洪福，更有华安王献上高产粮种，我大周百姓已渐无饥馑之忧。然，冬日严寒，尤以北地为甚，每年冻毙者仍众，实乃儿臣心头大患！”
不少老臣闻言点头，这确实是老大难问题。
“然！”
姬诚话锋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股子抑扬顿挫：“昨日，儿臣与华安王潜心钻研，已寻得解决此千古难题之良策！”
本来是夏元一一个人出的主意，现在这位黑心的太子爷竟然蹭功劳，不过，他找来了煤炭和工匠，还真是跟夏元一一起潜心钻研。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华安王夏元一？
那个不断创造奇迹的农夫王爷！那位不可说的禁忌···
夏元一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成了这些官员的禁忌。
他又弄出什么好东西了？
“其一，名曰火炕！”
姬诚拿出他熬夜画的结构图，让太监展示给众臣观看。
“此物可于屋内盘砌，连通灶台，百姓每日生火做饭之烟火，便可蜿蜒穿过炕体，将其烘热，人夜卧其上，通体温暖，犹如怀抱暖炉，且几乎不耗额外柴薪！”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将夏元一那套说辞加工得更加生动形象。
一些出身北地的官员听得眼睛发亮，若真如此，确是御寒妙法！
“其二，便是取暖之物！”
姬诚终于抛出了重磅炸弹，“众所周知，木柴不耐烧，且砍伐有度。然，儿臣与华安王发现，那昔日被视为毒火石、幽冥火的黑色矿石，实则乃天赐之宝！其燃烧时热量远超木柴，且极为耐烧！”
“毒火石！”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此物乃绝户之石，古籍有载，害人无数啊！”
“是啊殿下，切莫被妖物所惑！”
果然，此言一出，反对之声四起，尤其是那些熟读典籍的老学究，一个个脸色煞白，仿佛姬诚在提议给全国投毒。
姬诚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我就知道的得意笑容：“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孤岂是那等罔顾人命之人？所谓毒气，实乃燃烧不畅所致！
华安王已研制出特制炉具与烟囱，确保通风顺畅，毒气尽数排出屋外！昨日，孤亲自在那工棚之中，守着燃烧的毒火石数个时辰，安然无恙，且暖意融融！”
他拍了拍手，候在殿外的东宫侍卫抬进来一个已经冷却的蜂窝煤炉和一段陶管烟囱。
“诸位请看，便是此物！”
姬诚指着炉子，“下方可进风，上方接烟囱。使用特制的、带有孔洞的蜂窝煤，燃烧充分，热量持久，安全无虞！孤将其命名为乌金，取其色乌而价如金之意！对了，也可叫做煤炭。”
抢了夏元一的命名不说，还顺势把夏元一随口提的蜂窝煤概念也抛了出来。
他环视一圈被镇住的群臣，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关键的部分：“然，此乌金矿藏，关乎国计民生，更关乎军国利器！其热力若用于冶炼锻造，效果非凡！
故此，儿臣恳请父皇，即刻下旨，成立专司，将天下所有乌金矿，收归国有，严禁私采！此乃煤矿国有之策，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收归国有！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这意味着巨大的利益将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同时也意味着无数可能存在的私下利益链条将被斩断。
户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此乌金若真如殿下所说，确系战略之物，必须国有！臣附议！”
工部尚书也紧随其后：“陛下，若乌金可用于冶炼，我大周军械必将更上一层楼！臣附议！”
一些有远见的武将也纷纷出声支持。
当然，也有利益相关的官员面露难色，想要反驳，但在姬诚拿出的亲自试验安然无恙的事实和国有化的大义面前，一时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只能嗫嚅着说什么“还需从长计议”、“恐引动荡”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还有夏元一参与。
要是被那禁忌知道他们要抢夺这些煤矿，谁知道会不会跑到他们门口来一个三拜九叩···
想想就感觉后背发凉···
端坐龙椅的皇帝，目光深邃地看着下方慷慨陈词的儿子，又看了看那造型奇特的炉子。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了解的，虽然有时候跳脱不着调，但大事上从不含糊，尤其是涉及到夏元一那位先生弄出来的东西，更是十拿九稳。
“太子所言，诸位爱卿都听到了。”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乌金之事，关乎百姓温暖，关乎国朝强盛，太子既已亲身验证其安全可用，朕心甚慰。
着即成立煤矿司，隶属工部，专司乌金矿勘探、开采、管理之事。
所有已发现及未发现之乌金矿，即刻起，悉数收归国有，私采者，以谋逆论处！”
“陛下圣明！”姬诚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率先跪拜。
支持的大臣们也纷纷跪倒。
皇帝顿了顿，继续道：“火炕与乌金炉之推广，由太子全权负责，工部、户部协同办理，务必要让百姓，今冬便能感受到朝廷之德政，感受到……华安王之所赐。”
“儿臣（臣）领旨！”姬诚和几位大臣齐声应道。
退朝的钟声响起，姬诚志得意满地走出金銮殿，感觉自己又为江山社稷立下了一大功。
几位交好的官员围上来道贺。
“殿下真是心系百姓，此策若成，功德无量啊！”
“殿下与华安王联手，真乃我大周之福！”
姬诚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分内之事”，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一边应付着同僚，一边下意识地咂咂嘴，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奏对很成功。
父皇很支持。
煤矿国有化搞定了。
推广事宜也安排下去了。
……
啊！！！
辣椒！！！
是辣椒！！！
姬诚猛地僵在原地，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一副捶胸顿足的懊恼相。
“哎呀！孤怎么又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昨天光顾着看乌金试烧，听着老夏讲解炉子和安全手册，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煤煤煤……竟然又一次错过了老夏亲手用辣椒做的菜！”
姬诚仿佛已经看到了夏依依得意地啃着辣炒田螺，而老夏无奈摊手的样子。
就如同一个挠心挠肝的小钩子，在他心里不停地撩拨。
“不行！绝对不行！”姬诚握紧拳头，对着宫墙发誓。
“下一次！下一次去见老夏，什么乌金、什么火炕、什么国有化，统统靠边站！孤的第一要务，必须是，吃上辣椒！谁也拦不住！”
他这咬牙切齿的模样，把旁边路过的几个官员吓了一跳，纷纷避让，心中暗忖：太子殿下这是又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表情如此……狰狞？
离远点，可别被这位黑心太子给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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