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成了特侦组行动最好的帷幕。
距离吴镜玄设定的“开演”时间，还有不到六十九个小时。陈启提出的抵近侦察请求，在严格的医疗评估和安全预案后，被林瑶最终批准。这无疑是一次冒险，但也是打破僵局、获取关键信息的必要之举。
行动选在凌晨三点，城市脉搏最微弱的时候。一辆经过改装的、外观毫不起眼的深色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城北工业区。车内，却是一派紧张的技术氛围。李静的两位助手操作着便携式服务器和信号拦截设备，王刚则全副武装，穿着深色作战服，检查着非致命武器和侦查设备。
陈启坐在车厢中央一张固定着的、带有减震功能的椅子上，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防弹背心，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的脸色在车内幽蓝的仪器灯光下，愈发苍白。高岚坚持陪在他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医疗急救包。
林瑶坐镇指挥中心，通过车内多个高清摄像头和麦克风，远程监控着一切。
“我们已经进入预定封锁圈外围，距离目标‘红星第三机械厂’直线距离四百五十米。”王刚压低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带着电流的微噪。“目前一切正常，未发现异常活动。”
货车最终停在一处早已废弃的旧仓库阴影里。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越过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隐约望见远处那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机械厂轮廓。巨大的烟囱 silent 地刺向昏暗的夜空，厂区外围的墙壁上，斑驳的红色标语依稀可辨，诉说着早已被遗忘的时代印记。
“就在这里。”王刚示意车辆熄火，只保留最低限度的设备供电。“陈医生，我们到了。按照计划，你只有最多十五分钟的时间进行感知。一旦有任何不适，或者我们监测到任何异常，立即终止，撤离。”
陈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闭上右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左眼。
几乎是在他专注的瞬间，那股源自机械厂方向的、冰冷而沉重的牵引感骤然增强！如同一条无形的、冰冷的锁链，猛地绷紧，另一端牢牢系在他的视神经上，甚至牵动了他的灵魂。远比在医院病房里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具有侵略性。
那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仿佛站在巨大引力源边缘的拖拽感。左眼内部的嗡鸣声也变得不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逐渐汇聚成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脉动。仿佛那座沉睡的废墟，拥有一颗缓慢而有力跳动的心脏。
“怎么样？”高岚紧张地低声问。
“……很强。”陈启的声音有些发颤，不仅仅是因为虚弱，更是因为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他在里面……我能感觉到。而且……那里面的‘东西’，很活跃。”
他尝试着，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顺着那冰冷的牵引感，将一丝感知的“触须”延伸出去，探向那片黑暗的厂区。
一瞬间，更多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脑海，伴随着左眼剧烈的酸胀和刺痛。
· 冰冷：并非温度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对立面的、绝对的死寂之感。与医院停尸房的阴冷不同，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无”。
· 精密：他仿佛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复杂的运转声，如同亿万枚微小的齿轮在黑暗中咬合、转动，执行着一套他无法理解的、冷酷的程序。
· 扭曲：正常的“死线”在他感知中是相对稳定、遵循某种自然规律的。但此刻，从机械厂中心辐射出的“场”，却在不断地扭曲、缠绕着周边空间的正常“死线”，如同一个强大的磁场在干扰着铁屑。
· 低语：那混乱的、仿佛无数人呓语的背景噪音也变得更加清晰了。它们不再是纯粹的噪音，而是夹杂着极端痛苦、无尽悔恨、以及一种……扭曲的期待的碎片。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污浊的溪流，不断汇入那冰冷的脉动之中。
“他在……‘编织’……”陈启猛地睁开右眼，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左眼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在用那种力量，改造那片区域……把那里变成完全符合他‘剧本’的舞台……一个巨大的……陷阱。”
王刚立刻将陈启的描述通过加密频道传回指挥中心。李静则同步调整着远程监测设备的参数，试图捕捉陈启所描述的“能量场扭曲”或“异常低频波动”。
“能感知到他的具体位置吗？或者，有没有发现任何结构上的薄弱点，可供我们潜入？”林瑶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冷静依旧。
陈启再次闭上眼，强忍着左眼传来的、如同被针扎般的刺痛，将感知的“触须”尽可能地向厂区内部延伸。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粘稠的、黑暗的石油中艰难地潜游，四周充满了无形的阻力。
他的“视线”越过破损的外墙，“看”到了空旷巨大的主车间内部。那里，并非一片漆黑。在他的左眼感知中，空间的中心区域，汇聚着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具有生命的幽暗光芒，无数扭曲的“死线”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围绕着那团幽光缓缓旋转、舞动，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立体符号——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电子之眼”的放大和活化版本！
而在那幽光的核心，他感受到了一个“存在”。
一个冷静、空洞、却又带着近乎狂热的专注的意志。那就是吴镜玄。他仿佛就坐在那同心圆结构的圆心，如同一个编织命运蛛网的蜘蛛，安静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那核心的意志，似乎……动了一下。
一股清晰无误的、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逆着陈启延伸出的感知“触须”，瞬间反溯而来！
陈启闷哼一声，感觉左眼像是被冰锥狠狠刺中，剧痛让他几乎瞬间失明！他猛地向后一仰，撞在椅背上，双手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瞬间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陈启！”高岚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扶住他。
“被发现了！”王刚反应极快，一把拉开车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寂静的黑暗，手中的武器已然举起。“全体警戒！准备撤离！”
车厢内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陈启在高岚的搀扶下，剧烈地喘息着，左眼的剧痛和流淌的温热液体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但比剧痛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股冰冷意念最后传递来的、清晰无比的信息——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个确认后的……打招呼。
一个无声的讯问，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酷：
‘你来了。那么，准备好了吗？’
“他知道了……”陈启松开捂住左眼的手，掌心一片刺目的血红，他抬起头，看向屏幕上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墓碑般矗立的机械厂轮廓，声音嘶哑而肯定。
“他知道我们来了。他知道……我来了。”
第一次，隔着一片荒草萋萋的废地，在现实与超常感知的边界线上，猎人与猎物，演员与观众，完成了一次短暂而凶险的对视。
倒计时的钟摆，在这一刻，仿佛发出了更加沉重、更加急促的声响。
他们的潜入计划，在开始之前，似乎就已经暴露。
而吴镜玄，正在他的舞台上，等待着序幕的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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