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心脏主动脉上那细微的、由内而外的撕裂伤，如同一个无声的警钟，在特侦组每个人的心头沉重敲响。吴镜玄不再仅仅是那个蛰伏在机械厂、等待最终时刻的疯狂学者，他的触角，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探入城市的阴影角落，进行着危险而残酷的“实验”。
发现陶瓷碎片的排水渠区域被彻底封锁，进行了更细致的勘察，但除了那块碎片和土壤中微弱的能量残留，再没有找到更多直接线索。吴镜玄像一阵风，来过，留下痕迹，又消失无踪。
指挥中心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林瑶下令扩大了数据筛查的范围，不再局限于命案，而是将近期所有报告的事故、意外、突发性疾病甚至原因不明的设备故障，都纳入监控体系，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违背自然规律的“不协调感”。
陈启成为了这个筛查体系中最为关键，也最为痛苦的一环。他必须频繁地、高强度地使用左眼能力，去感知那些事件发生地残留的“信息”。每一次感知，都像是将脆弱的精神触须伸入一片充满未知辐射的污染区，左眼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不断累积的债务，蚕食着他的健康。他的脸色越来越差，食欲不振，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耳鸣和幻视——那是精神过度透支的征兆。
高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强行规定了陈启必须保证的休息时间，在他每次感知结束后，都会立刻让他补充高能量的食物和水分，并用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帮助他放松紧绷的神经。有时，她会坐在他旁边，什么也不说，只是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有时，她会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一些过去经历过的、与超自然无关的普通案件，试图将他的思绪暂时拉回到相对正常的现实世界。
这些细微的关怀，如同寒冷冬夜里零星的火花，无法驱散彻骨的寒意，却足以让人保持前行的勇气。陈启没有说什么，但他默默接受了这些安排，在每一次精疲力竭的感知后，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滴的温暖。
这天下午，李静那边再次响起了警报。
“东区，老旧居民楼，一名独居老人突发脑溢血死亡。报案的是定期上门送餐的社工。初步勘察无异常，但社区民警报告，发现老人家客厅一个老旧挂钟的钟摆，在老人死亡时间前后，据邻居反映，曾出现大约十分钟的逆向转动。”
“逆向转动？”王刚皱眉。
“已排除机械故障可能。”李静补充，“而且，该挂钟并非电力驱动，是老式发条结构。”
时间……逆流？哪怕是局部的、象征性的，也足以让人联想到吴镜玄那操控“死线”的诡异能力。
“陈启。”林瑶的声音传来。
陈启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只喝了一半的牛奶，对高岚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他走到指定区域，闭上右眼，掀开眼罩。
左眼的感知如同疲惫的信鸽，艰难地飞向东区。杂乱的信息洪流再次涌来，城市的生老病死、成住坏空，化作无数交织的线条，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强忍着不适，聚焦于那栋居民楼，那个特定的单元房。
搜寻……过滤……
找到了！
又是一处“不协调”的断口！在老人生命自然流逝的轨迹上，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突兀的“扭结”！仿佛有人用手指，将一根原本应该平滑延伸的丝线，轻轻打了一个违反规律的结。这个“结”所在的位置，恰好与老人脑血管脆弱点的“死线”产生了某种灾难性的共振！
残留的能量痕迹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但那种冰冷的、幽蓝的特质，与排水渠案例如出一辙。
“确认……是他。”陈启的声音带着虚弱的肯定，他踉跄一步，被高岚及时扶住，“手法……更隐蔽了。几乎没有留下外在痕迹，只是……轻轻推了一把。”
这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吴镜玄在精进他的“技艺”。从最初需要陶瓷薄片作为媒介，到后来制造游荡的“信标”，再到如今，他似乎已经能够更直接、更无形地施加影响，如同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拨动命运琴弦的幽灵。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发现，仅仅两个小时后，新的报告又来了。
西区，一个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内，一名年轻男子在取款时，身旁的广告灯箱内部电路“意外”短路，迸射的火花引燃了堆积的传单，引发小范围火灾。男子因吸入少量烟雾呛咳，受轻伤。消防人员灭火后，在烧毁的灯箱残骸里，发现了一小块融化的、疑似陶瓷材质的碎片。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陈启进行远程感知。李静直接对碎片成分进行了紧急分析。
“成分匹配！与之前的陶瓷残留属于同源物质！”李静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悚，“这不是意外！是人为制造的‘巧合’！”
吴镜玄的目标，不再局限于生命体！他开始尝试将这种力量作用于无生命的物体，制造“意外”事件！
虽然这次事件没有造成死亡，但其代表的含义却更加骇人——他对能力的掌控和应用范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拓宽。
陈启坐在椅子上，用冰袋敷着胀痛的额头。左眼过度使用带来的副作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到，那根连接着机械厂“虚无之壳”的无形丝线，似乎随着这一起起事件的确认，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牢固了一些。
吴镜玄并非在漫无目的地制造混乱。
他像是在编织一张大网，每一个“实验”成功的案例，都是网上一个牢固的结点。而这些结点，正通过陈启这个特殊的“感应器”，与网的中心——那个沉寂的舞台，建立着越来越强的联系。
他是在用这座城市，作为他登台前最后的排练。
而陈启，在追踪他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这场“排练”的一部分，甚至是……沟通内外的一个桥梁。
这个认知让陈启不寒而栗。
他抬起头，看向指挥中心大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冰冷的倒计时。
时间，已经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吴镜玄无声无息掀起的涟漪，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扩散。谁也不知道，下一圈涟漪，会波及何处，又会卷走什么。
而他们，必须在这些涟漪汇聚成毁灭性的海啸之前，找到那张网的纲目，斩断那根越来越紧的丝线。
否则，当舞台的幕布最终拉开时，他们或许会发现，自己早已身在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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