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无生村的血腥，却冲不散栖梧舌尖的灼烧感——离阙指尖的冰蓝气息混着他的魔血，如同最烈的毒。
该走了。 离阙的声音穿透雨幕，素白背影在泥泞中纤尘不染。
栖梧熔金的眼盯着那片背影，染血的指尖碾过腰间弑神剑：…师尊的冰魄…可洗净弟子这一身污秽？ 尾音裹着狎昵的试探。
离阙脚步未停，唯有雨中飘来冰冷的二字：噤声。
破庙蜷缩在荒野山脊，如同巨兽骸骨。残破神像半张脸塌陷，空荡眼窝俯视着殿中燃烧的篝火。栖梧抱剑倚柱，玄衣湿透紧贴肌理，熔金瞳孔映着跳跃火光，却只锁着篝火旁——离阙正用冰蓝微光烘干素白衣袍，水汽蒸腾间，冰雪气息混着草木灰烬，丝丝缕缕钻进栖梧鼻腔。
冷么？ 栖梧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破庙里带着回响。他踢开脚边半截朽木，径直走到离阙身后，染着水汽的滚烫呼吸拂过离阙后颈，…弟子这把火…烧得旺些？ 弑神剑鞘有意无意擦过离阙垂落的袖角。
离阙周身寒气骤凝！
离我三尺。 命令毫无转圜。
栖梧低笑，非但不退，反而俯身，唇几乎贴上离阙耳际：…锁魂烙印连着心脉…师尊的冷…弟子这儿… 他染着湿气的指尖虚点自己心口，…感同身受呢。
轰——！
庙门被狂风猛地撞开！凄风裹着豆大雨点砸入！
更刺耳的，是风雨中隐约的哭嚎与癫狂的诵咒！
祭河神——保平安——献童男——息天怒——！
离阙倏然起身！冰蓝眼眸穿透雨幕，望向庙外漆黑山道。栖梧熔金的眼底戾气一闪，弑神剑已出鞘半寸：…聒噪！
断崖边。
枯瘦村民举着火把，雨水浇不灭他们眼中疯狂的虔诚。崖下黑河咆哮，漩涡如同巨口。
扔下去！快扔！ 老祭司嘶喊，皱纹扭曲如蚯蚓。
四个壮汉抬着竹架，架上捆着一个少年。麻绳深陷皮肉，嘴被破布塞住，只露出一双绝望的眼，在火把映照下亮得惊人。雨水冲刷着他苍白脸颊，更显伶仃。
家人死绝的扫把星！用他祭河神正合适！ 有人啐骂。
竹架已被抬起，悬于翻滚的黑河之上！少年身体因恐惧绷成弓，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且慢。
清冷声音穿透风雨。
离阙素白身影立于崖边，周身雨点未落便化作冰晶飞散。村民火把的光映着他冰封面容，如同神只临世。
妖…妖怪！ 老祭司惊恐后退。
离阙目光扫过竹架上濒死的少年，又落向崖下翻涌的黑河漩涡。冰蓝瞳孔微缩——那漩涡深处，一丝熟悉的暗红咒线如毒蛇般一闪而逝！
血玲珑的气息！
此子，我要了。 离阙声音不高，却压过风雨雷霆。
凭什么！ 壮汉怒吼，竹架猛地一晃！少年半个身子已悬空！
凭这个。
栖梧带笑的声音鬼魅般响起。
暗金魔焰撕裂雨幕！抬架的两个壮汉甚至没看清剑影，手中竹竿已齐腕而断！断口焦黑！
啊——！ 惨嚎被风雨吞没！
竹架轰然坠落！
少年如断翅的鸟直坠黑河漩涡！
离阙素袖一拂！
一道冰蓝匹练后发先至，如同灵蛇卷住少年腰身！
但漩涡中暗红咒线骤然暴起！如毒藤缠上冰练，疯狂腐蚀！冰蓝光芒急速黯淡！
不知死活！ 栖梧戾笑，身影如陨星坠下！弑神剑带着焚尽八荒的暴戾，狠狠斩向缠住冰练的咒线！
噗嗤！
暗红咒线应声而断，发出婴儿般的尖泣！
栖梧足尖在翻滚的浪头一点，借力腾空，染着魔焰的手已抓住少年后领，将他狠狠掼向崖上离阙的方向！
师尊接好！
离阙袖袍一卷，冰雪气息裹住飞来的少年，稳稳落地。
栖梧随后跃上崖边，弑神剑尖滴着黑红粘稠的咒血。他熔金的眼扫过离阙臂弯中昏迷的少年，又看向自己剑尖的污秽，舌尖舔过溅到唇边的咒血，笑容扭曲：…这祭品…可还合师尊心意？
* * *
破庙篝火噼啪。
少年蜷在离阙铺开的素白外袍上，湿发贴在苍白的额头。离阙指尖凝着冰蓝微光，拂过他手腕脚踝被麻绳勒出的深紫淤痕。光芒过处，瘀伤肉眼可见地淡化。
少年眼睫颤动，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干净的眸子，墨黑如点漆，映着跳跃火光和离阙冰雪般的侧脸，懵懂又脆弱。
…神…神仙？ 声音嘶哑干涩。
离阙未答，只将一枚冰蓝凝成的丹药送入他口中：咽下。
少年乖顺吞咽，温热的丹药化开暖流，他冻僵的身体微微颤抖，下意识抓住离阙一片素白衣角，如同抓住救命浮木。
咔嚓！
栖梧脚下一块青砖被生生踏碎！
他抱臂靠在不远处的断柱上，熔金的眼死死盯着少年抓住离阙衣角的手指，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暗火。弑神剑在鞘中发出低沉嗡鸣。
少年被那杀气惊得瑟缩，手却攥得更紧，仰头望着离阙：…他们…说我是扫把星…阿爹阿娘…弟弟…都死了…生下来…没活过三天… 大颗眼泪滚落，砸在离阙雪白的衣襟上，晕开深色水痕，…下一个…该我了…
生不过三日！
离阙冰蓝眼眸骤然一凝！又是生之苦！血玲珑的触角，已伸至此地！
他垂眸看着衣襟上晕开的泪痕，又看向少年绝望却干净的眼。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波动，极其罕见地掠过他深潭般的眼底。
你叫什么？ 离阙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寒冰。
…阿珩。 少年啜泣着，…没有姓…
从今日起， 离阙指尖冰蓝微光拂去少年脸上泪痕，你姓离。
离…珩？ 少年茫然重复。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电光撕裂庙宇！
电光中，栖梧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逼近！他染着魔气的手如铁钳，狠狠攥住少年抓着离阙衣襟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离珩痛呼出声！
师尊赐的姓… 栖梧熔金的眼瞳在电光下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钉在离阙脸上，声音从齿缝挤出，带着淬毒的寒意，…他也配？！
离阙周身寒气轰然爆发！
放手！
冰蓝剑气瞬间凝于指尖，直刺栖梧手腕！
栖梧不闪不避，反而将离珩的手腕攥得更紧，拉向自己，让那冰蓝剑气直指离珩脆弱的咽喉！
师尊要为了这蝼蚁… 他盯着离阙骤然收缩的瞳孔，笑容狰狞而绝望，…再伤弟子一次？
剑气在离珩喉前半寸凝滞！
离阙冰封的面容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一道缝隙，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被逼至绝境的痛楚。
篝火噼啪。
三人的影子在残破神像的注视下，扭曲纠缠，如同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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