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望江楼。
作为整个京畿之地最负盛名的酒楼,这里的雅间早已不是有钱就能订到的,更是一种身份与圈层的象征。
此刻,顶楼最奢华的“观澜阁”内,暖炉烧得正旺,名贵的香料在空气中弥漫出令人醺然的暖意,与窗外凛冽的寒风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几位在朝堂之上,刚刚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死谏”,成功逼退了皇帝陛下的核心言官与阁老,正围坐一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钱阁老,今日您在殿上那番话,引经据典,声泪俱下,真乃我辈文臣之楷模啊!”一名御史满脸红光,高高举起酒杯,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谄媚。
被称作钱阁老的,正是内阁次辅,江南钱氏的当代家主,钱士林。他年过花甲,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此刻更是意气风发。
他端起酒杯,与众人轻轻一碰,呷了一口温热的花雕,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哪里,哪里。为国本计,为天下苍生计,老夫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说得好!”另一名官员抚掌大笑,“那位陛下还是太年轻了,以为打赢了一场北伐,就能为所欲为。他也不想想,这天下,是谁在替他治理?离了我们这些士大夫,他那龙椅,坐得稳吗?”
“哈哈哈,说得在理!他那副病秧子的身子骨,在朝堂上多站一会儿都得咳个不停,还想搞什么清丈田亩、官绅一体纳粮?这种伤筋动骨的大事,怕不是新法还没出京城,他人就先驾崩了!”
雅间内,顿时爆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在他们眼中,朱祁钰今日的“龙体抱恙”,不过是色厉内荏的退缩。那看似强硬的变法意图,在整个文官集团心照不宣的集体抵制面前,终究只是一个笑话。
钱士林捋着自己保养得极好的山羊须,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慢悠悠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陛下少年心性,总想着要青史留名,做一番前无古人的功绩,可以理解。但他终究是聪明人,很快就会明白,这大明的江山,终究还是要靠我等与他共治。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他会懂的。”
他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声音里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看着吧,不出三日,此事,便会不了了之。到时候,我等再上几本折子,为江南的百姓‘请命’,陛下顺水推舟,此事便算揭过了。君臣之间,依旧是一片和睦嘛。”
“钱阁老高见!”
“我等,就先在此预祝钱阁老,不日入主文渊阁,荣登首辅之位了!”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青衣小厮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鹿肉走了进来,谦卑地躬着身子,将菜肴摆上桌。
没有人注意到,那小厮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比窗外寒风还要冷冽的寒芒。
……
皇宫,养心殿。
殿内温暖如春,檀香袅袅,与望江楼的奢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肃穆与威严。
朱祁钰端坐于龙案之后,身上只穿着一件寻常的黑色常服,正借着烛火,批阅着一份来自西山密营的军报。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病态,反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得足以洞穿人心。
白日里在奉天殿那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下军报,朱祁钰的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冰冷的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一个清晰的指令在脑海中形成。
“检索所有与‘户部’、‘税收’、‘江南’相关的,即将走向负面结局的投资标的。”
指令下达,系统界面光华流转,无数细碎的数据流飞速闪过。
万分之一刹那之后,一个全新的投资目标,清晰地弹了出来。
【青铜级投资目标】
【目标人物】:户部度支清吏司七品笔帖式,张诚。
【当前状态】:极度危险。
【负面结局】:因其私下整理、誊抄户部与江南官绅勾结,偷逃税款的秘密账册,已被户部右侍郎王文所察觉。王文已派出心腹杀手,将于今夜子时,潜入其家中,将其灭口,并销毁所有证据。张诚,连同其妻女,将化为一场“意外”的火灾中的三具焦尸。
看着这条信息,朱祁钰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眼底的寒意,已然凝若实质。
“兴安。”他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侍立在阴影中的心腹太监,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传锦衣卫指挥使,袁彬,立刻觐见。”
“遵旨。”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道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挺拔身影,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养心殿内。
“臣,袁彬,叩见陛下。”
“平身。”朱祁钰没有抬头,只是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和一个地址。
他将那张纸条递给袁彬,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张诚,城南,柳叶巷,甲三号。”
“带上你最好的缇骑,今夜子时,救下此人。”
朱祁钰顿了顿,补充道:“连同他家中的所有文书,一并带回。记住,朕要活的,也要完整的。”
袁彬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入手却只觉得有千钧之重。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这个人是谁。作为天子最锋利的刀,他需要做的,只有执行。
“臣,遵旨。”
袁彬的身影,再次融入了殿外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城南,柳叶巷。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一间简陋的屋舍内摇曳着,将一个男人伏案疾书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之上。
张诚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他正用一种近乎搏命的速度,将最后一本账册上的内容誊抄完毕。
作为户部一个不起眼的七品笔帖式,他本该浑浑噩噩地了此残生。可他骨子里那点读书人最后的良知,让他无法对每日经手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视而不见。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户部与江南士绅勾结,偷逃、隐匿的税款,已经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大明都为之震动的天文数字。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已经将妻女送回了乡下老家,自己则准备带着这些足以作为铁证的账册,连夜逃出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好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张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将一本本用油布包裹好的秘密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箱中。
只要能逃出去,只要能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
就在这时,窗外,几道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一股冰冷的杀机,瞬间锁定了这间小小的屋舍!
张诚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抓起身旁的一把裁纸刀,惊恐地望向窗户。
“砰!”
窗户被一股巨力从外撞碎,木屑纷飞!
数名身着夜行衣的黑衣刺客,如狼似虎般破窗而入,手中的短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芒,没有一句废话,直取张大诚的咽喉!
刀光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死亡,近在咫尺!
张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加迅猛、更加致命的破风之声!
“嗤!”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与骨骼被斩断的脆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张诚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幕,让他毕生难忘。
不知何时,他的身前,已经站立着数名身穿黑色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矫健身影。他们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鬼魅,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到了极致。
刀光闪烁,血花飞溅。
那几名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刺客,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瞬间格杀了数人。他们的咽喉、心脏、眉心,都被精准地洞穿,眼神中还残留着临死前那最后一刻的惊愕与不解。
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短暂而致命的单方面屠杀。
转瞬之间,刺客被尽数格杀,只留下一个被卸掉了四肢关节、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活口。
为首的那名锦衣卫校尉,缓缓收刀入鞘。刀身上,竟无半点血迹。
他转过身,向着惊魂未定、早已瘫软在地的张诚,亮出了一块镌刻着“如朕亲临”的赤金令牌。
“张主事,陛下有请。”
袁彬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仿佛刚刚那场血腥的搏杀,不过是碾死了几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张诚呆呆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这群传说中只听命于天子的禁军,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无法抗拒的敬畏所取代。
双腿一软,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袁彬将惊魂未定的张诚,和他带来的那个沉重的大木箱,一并呈到了朱祁钰的面前。
“陛下,人与物,皆已带到。”
“嗯。”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箱之上。
“打开它。”
张诚不敢有丝毫怠慢,他颤抖着上前,解开木箱上的锁扣,将箱盖缓缓打开。
满满一箱,全是账册。
每一本的封皮上,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年份、姓名与银两数目。
张诚重重地对着朱祁钰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因为激动与恐惧而剧烈颤抖:“陛下!草民张诚,叩见陛下!这里……这里是户部与江南士绅勾结,二十年来偷逃税款的全部铁证!”
朱祁钰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从箱中拿起一本。
翻开。
一行行熟悉的、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名字,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数字,就这么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钱士林,正统八年,于苏州,隐匿田产三千七百亩……
王文,正统十年,勾结两淮盐商,偷逃税银一十七万两……
……
朱祁钰的嘴角,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冰冷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他抬起眼,看向依旧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的张诚。
“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人。”
“朕,保你和你家人,一世富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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