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裹着太行山的松针香,漫过靖南营的寨墙时,李昊已经背好罗盘,踩着湿滑的山路往寨后走。韩通攥着个皱巴巴的告示跟在后面,身后跟着三个扛着测量工具的工匠——都是寨里懂些木工的庄稼汉,此刻正伸长脖子往雾里看,像一群寻食的雀儿。
“公子,这山坳子能行?”韩通抹了把脸上的雾水,指着前方被松林遮住的凹地。
李昊没说话,蹲在地上展开罗盘,指针稳稳指向东北。他从怀里掏出石灰粉,在青石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你看,这儿三面环山,东边只有一条能过独轮车的窄道——清军要是摸过来,得先爬半座山,等他们到了,咱们早把门闩插上了。”他用脚蹭了蹭地面的土,“旁边是山泉眼,水流不大,但够二十个人用;地势比寨子高两丈,夏天不积水,冬天不冻冰。最要紧的是——”他指了指北边的峭壁,“那儿能挖个藏弹药的地道,真要打起来,武器能转移。”
韩通眼睛亮了:“您早琢磨好了?”
“昨儿夜里看了半宿舆图。”李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泥,“修械所不是随便搭个棚子,得能藏、能守、能干活。”
韩通带着告示跑了十个村镇,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攥着锄头的年轻人,搓着冻红的手说:“没人愿意来,都说‘修枪是官差,要杀头的’。”
李昊把告示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我去。”
他翻了两座山,敲开一间篱笆院的门。七十岁的王承业正蹲在院子里磨一把豁了口的菜刀,白胡子沾着菜屑。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眯起眼:“哪位?”
“王师傅,我是靖南营的李昊。”李昊拱手,从怀里掏出包炒黄豆,“特意来请您的。”
王承业把菜刀往石墩上一放,嗤笑:“我都七十了,修不动枪了。当年在京营,我徒弟都当百夫长了,我还在这儿磨菜刀?”
李昊没走,蹲在他对面,剥了颗黄豆塞进嘴里:“王师傅,我们不是要您扛枪打仗。是缴获了些火器零件——葡萄牙的枪管、英国的击锤、明军的扳机,堆在仓库里烂掉。您懂这些,要是能教我们修,这些枪就能再拿去打清军。”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展开是几枚生锈的枪机零件,“您看,这要是修好了,能救多少兄弟?”
王承业的手指颤了颤,摸了摸那些零件。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菜屑,却像摸着什么宝贝:“这……是葡萄牙燧发枪的击锤?当年我在京营,也就见过两回。”
“所以得请您。”李昊往前凑了凑,“您去寨子里,教工匠们认零件、修枪。我们给您盖间屋,管吃管住,每月三两银子——要是能造出新枪,另有奖励。”
王承业沉默了半晌,抓起石墩上的菜刀:“我那套工具,还在箱子底呢。要是去,得带着。”
李昊差点跳起来:“当然!您的工具就是宝贝,我们给您腾个最干燥的屋子放!”
王承业带着两个徒弟来了的时候,寨子里的青壮年都跟着凑热闹。有人扛着青石,有人扛着杉木,连刚嫁过来的媳妇都端着茶站在路口看。
“先搭厂房!”王承业指着李昊画的圈,“锻打区要留足空间,熔炉得砌在通风的地方,装配区要亮堂——修枪得眼神好。”
士兵们和工匠们立刻动起手来。李昊挽起袖子,搬起一块百十斤的青石,手背被蹭破了,渗着血珠。旁边的年轻工匠赶紧递过来布条:“公子,您歇着,我们来。”
“没事。”李昊把布条缠在手上,咧嘴笑,“当年在矿洞挖煤,手磨出的茧子比这厚。”
王承业站在旁边看着,胡须抖了抖。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点药酒在李昊手上:“这是治外伤的,当年我徒弟总磕磕碰碰。”
厂房慢慢有了模样:青石墙砌得整整齐齐,杉木梁架得稳稳当当,茅草顶盖得厚厚的。内部用竹篱笆隔成四个区——锻打区摆着新打的铁砧和锻锤,铸造区砌了个能烧木炭的小熔炉,装配区放着十几张工作台,储存区用木架搭成三层货架,能放上千个零件。
“够用了。”王承业摸着铁砧,指节敲出清脆的响,“当年在京营,厂房比这大十倍,可这股子热乎劲儿,跟当年一样。”
士兵们把缴获的火器零件抬过来的时候,王承业的徒弟小顺子“哇”了一声:“这么多!有鸟铳、火铳,还有外国枪!”
李昊笑着摆手:“先分类。”
王承业戴上老花镜,蹲在零件堆前,一件件拿起来翻看。他拿起一支葡萄牙燧发枪的枪管,指尖顺着内壁摸了一圈:“这钢材是葡萄牙的‘乌兹钢’,当年京营也就三支。你看这膛线,虽然磨得有点浅,但还能用——修修就能上膛。”
另一个工匠拿起明军鸟铳的扳机,皱着眉:“这弹簧锈断了。”
“换根新的。”王承业从工具箱里掏出根细弹簧,“当年我教徒弟,说扳机是枪的‘心脏’,差一点都不行。”
仓库里的零件慢慢归置整齐:枪管按长短摆成一排,击锤按材质分类,扳机用油布包好。王承业站在货架前,摸着每一件零件,像摸着自己的孩子:“这些东西,不是废铁。是咱中国人的手艺,是能打清军的家伙什儿。”
厂房落成的那天,寨子里的人都来了。李昊站在厂房前,手里攥着把大锤:“今天,我们给修械所取个名字——”
“守家坊!”王承业突然喊了一嗓子。
众人愣了愣,随即笑着附和。李昊把大锤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掉下来:“就叫‘守家坊’!守咱的家,守咱的田,守咱的娃!”
王承业抱着个红布包的箱子走过来,放在李昊面前:“这是我当年在京营的工具——游标卡尺、锉刀、锤子,还有套磨枪管的石盘。现在交给你们,好好用。”
李昊打开箱子,里面的工具擦得锃亮,刻着“王承业”三个字。他抬头看着王承业:“您放心,我们一定学好手艺,造出能守家的枪。”
人群里传来小孩的叫声:“看!那是兵工厂!”
王婶抱着孙子挤过来,摸了摸厂房的墙:“这墙是用咱寨子的石头垒的,结实!”
李昊望着忙碌的工匠和士兵,望着围在四周的村民,心里像揣着团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靖南营“自己造血”的开始。以后不用再怕缴获的武器坏了没法修,不用再怕清军的火器比我们好,不用再怕……
风里飘来松针的香气,吹得“守家坊”的红布幌子猎猎作响。李昊想起顾炎武先生说过的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他们这群“匹夫”,正用自己的双手,在太行山里筑一个“守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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