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话音刚落,顾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梗着脖子回击
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十足的轻佻与挑衅
“哦?许师傅这话里有话啊?怎么,是对我这件‘定窑’有什么高见?”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凑到许心面前,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中的成交凭证,继续表演
“不瞒你说,许师傅,其实我也对这‘定窑’有点疑问,正愁没人请教呢!”
刘世轩眉头紧锁,看着顾彦这反常的得意劲,又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许心,一时没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
顾彦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刻意停顿,享受了一下众人聚焦的目光
尤其是看到门口两位路过的藏家听到“疑问”、“捡漏”这样的关键词也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时,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许师傅,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今天用买定窑的钱,捡了个天大的漏呢?”
他目光扫过刘世轩和门口的藏家,最后定格在许心脸上,笑容放大
“我有没有可能,买到的根本不是定窑,而是比定窑更稀有、更珍贵的——元枢府瓷呢?!”
“枢府瓷?!”
刘世轩闻言大惊失色,猛地看向那只碗
“小顾,这话可不能乱说!”
门口两位藏家也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迈进厅内几步,紧紧盯着顾彦手中的碗。
“乱说?刘叔,您看我像乱说的人吗?”
顾彦得意得几乎要飘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捧起,指向碗心那朵刻莲的花心处,那里在特定角度下,隐约可见一丝极淡的、抽象的鸟类暗记
“您上眼!仔细看!这可不是普通的划花,这是‘隐青’标记!元代枢府窑为宫廷定烧的高级货才有的暗款!这蓝紫味儿,这藏于纹饰的巧思!这要不是枢府瓷,什么才是?!”
他侃侃而谈,仿佛早已对此研究透彻:“定窑白釉虽好,但比起带隐青标记的枢府瓷,那可是云泥之别!”
刘世轩凑近了,借着光线仔细辨认那极其隐晦的标记,脸上露出惊疑不定又混合着狂喜的神色
“这……这色泽,这藏法……好像……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小顾!你这眼力……顾老爷子真是没白教你!这可是惊世大漏啊!”他激动地拍着顾彦的肩膀。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所有人看向顾彦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嫉妒、难以置信。
顾彦享受极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挑衅地看向许心,仿佛在说:看见没?我才是真正的行家!
自始至终,许心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顾彦表演完毕
“顾公子,”许心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故事很精彩,逻辑也基本自洽。用定窑的价买枢府瓷,听起来确实是泼天的富贵。”
顾彦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编故事?这是铁证!”
“铁证?”许心笑了笑,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总随身携带的、用棉布包着的强光手电和一枚小巧的高倍放大镜,“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铁证’到底铁不铁。”
他没碰那只碗,只是示意顾彦将碗固定好,
光束精准地打向碗心那“隐青”标记处。
“首先,顾公子,枢府瓷是元代产物,其胎土多为元代景德镇常用的‘麻仓土’混合高岭土,胎质本身细腻,但绝无定窑那般极高的白度和致密度。”
许心语速平稳,如同在课堂讲解,“您这件,胎土白度极高,淘洗得过于干净,缺乏古胎应有的‘肉感’和自然杂质。最关键的一点……”
他目光扫向刘世轩:“定窑胎含铁量相对较高,露胎处(尤其是底足)遇弱酸会有极其微弱的反应,呈现更自然的褐黄色调。而元代枢府瓷胎土特性不同,反应更弱且色偏灰白。”
刘世轩下意识点头,这是基本常识。
许心话锋一转:“当然,做这碗的人想到了这点,所以他把露胎处处理得‘很老’,却忘了内膛。”
他猛地将光束探入碗内,聚焦在内壁
“大家请看,这碗内壁胎色是否过于均匀苍白?像是被什么东西‘漂’过?真正老瓷,内膛胎色应与外壁露胎处协调,经岁月氧化,自有深浅层次。”
“这‘漂白’感,是现代化学试剂浸泡做旧常留下的马脚,目的是让胎看起来更‘老白’,却弄巧成拙,忘了内膛也该有岁月感。”
众人凑近一看,在强光下,那内壁胎色果然显得异常均匀且苍白,与外底足那“自然”的旧色形成了微妙反差。
顾彦脸色微变,强辩道:“这……这也许是保存环境所致!”
“好,就算保存环境特殊。”光束猛地移回碗心那“隐青”标记,“那我们再看看这个让顾公子欣喜若狂的‘铁证’。”
他调整放大镜焦距,让那极细微的钴料暗记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元代苏麻离青钴料,即便用于如此精细的暗记,其发色也应具有自然沉淀的层次感,色深之处,铁锈斑深入胎骨,侧光看应有微凹感。且因是钴料,色泽蓝紫,沉静深邃。”许心声音冷了下来,“您再看这个!”
“这标记,颜色均匀得像是打印机喷上去的,浮于釉表,毫无沉淀感和层次变化!这蓝中透着的紫,明显是现代化学钴料调出的艳俗色调,缺乏古钴料的沉静!更重要的是——”
许心将放大镜几乎贴到釉面上:“这标记的钴料,完全没有吃入胎骨,而是像一层薄漆般‘粘’在划花纹饰的沟壑里!这是后期人工点染做旧的特征!真正的‘隐青’,是绘制后罩釉烧造,钴料与釉、胎是融为一体的!”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额头开始冒汗的顾彦:“用一个假的‘枢府瓷’标记,来掩盖它本身是件仿制定窑的本质。这局做得不可谓不用心,专门钓的就是您这种……知道点皮毛,就自以为能捡天漏的‘行家’。”
“你……你胡说!”顾彦脸色煞白,声音发抖,“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这就是嫉妒!”
“凭什么?”许心收回工具
“就凭这碗的釉面,光滑得像是上了层玻璃膜,那是现代气窑烧制才有的死板均匀光,绝非古代柴窑火焰跳跃留下的活润光泽。”
“就凭这刻花,工整得像是机器雕刻,每一刀都充满匠气,毫无宋元匠人手下那种流畅自然的写意感。”
刘世轩张着嘴,看看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顾彦,又看看那件此刻在他眼中已漏洞百出的“重器”,最后看向一脸平静的许心,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这才明白,许心之前那些摇头,救了他多少次!
那两位藏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离那碗近一点都会沾染晦气。
顾彦僵在原地,手里那张价值九百二十万的成交凭证,此刻烫得如同烙铁。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先前所有的得意和炫耀,都化作了最响亮的耳光,一下下扇回他自己脸上。
许心没再看他,只是对刘世轩“刘总,刚才拍卖的事咱车上详聊?”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残局,转身招呼了一声同样目瞪口呆的王天河。
“天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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