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前一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堆积着厚重的、仿佛吸饱了水分的云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傅雨霏起得比平日稍晚了些，或许是连日积压的疲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走下楼梯时，餐厅里飘散着小米粥温润的香气。
叶尘已经坐在桌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他今天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棉麻衣裤，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看起来容量不小的帆布背包，里面似乎装着些工具和几个叠好的布袋。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傅雨霏：“醒了？吴妈熬了粥，里面加了枣仁和百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傅雨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整装待发的沉静。
她在他对面坐下，接过吴妈盛来的粥碗，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今天要出门？”她记得他今天并没有预约去医馆见习或者驾照相关的课程。
“嗯。”叶尘放下勺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从容，“城外的栖云山，近来雨水丰沛，正是几味药材采撷的好时节。我需进山一趟。”
进山采药。这对叶尘来说是常事，傅雨霏早已习惯他偶尔会带着一身草木清气归来，背包里装满形色各异的根茎花果。但不知为何，今天听到这个理由，她的心轻轻揪了一下。
“栖云山……”她舀了一勺粥，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目光落在窗外阴沉的天色上，“看这天，怕是要下雨。山路湿滑，不安全吧？”
她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那话语里泄露出的、一丝极细微的关切。
叶尘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窗外，神色未变：“无妨，山间气候本是如此。我熟悉路径，会当心。”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语句，才继续道：“有几味药，需得新鲜采摘，炮制方能不失其性。此去……可能路途稍远，归来会晚一些。”
晚一些。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傅雨霏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湖，荡开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虽然她告诉自己不必在意，虽然她拒绝了所有热闹的庆祝，但内心深处，是否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期待着在这个属于她的、特殊却又平凡的日子里，能有那个人的陪伴和……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而现在，他在生日前夜告诉她，他要进山，可能会晚归。
一种混合着失落和莫名担忧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失落于他或许根本不记得，或者并不在意这个日子；担忧于那晦暗的天色，湿滑的山路，以及他口中那“稍远”的、充满未知的行程。
她低下头，默默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粥滑入食道，却似乎没能驱散那股突然涌上的凉意。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你自己小心。”
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再追问具体是哪几味药，要去多久。她将自己的情绪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用惯常的冷静外壳。她是傅雨霏，是傅氏集团的掌舵者，不应该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扰乱心神。
“好。”叶尘应道。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微不可察绷紧的下颌线，眸色深沉了几分，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早餐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结束。
叶尘背上那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背包，对着傅雨霏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出了餐厅，身影很快消失在玄关处。
傅雨霏听着门外引擎发动的声音，那是家里那辆平时很少使用的越野车，然后声音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别墅区的宁静里。
偌大的房子，仿佛瞬间空荡了许多。
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坐在办公室里，文件上的字迹时而模糊；开会时，助理的汇报声仿佛隔着一层水膜，不够真切。她几次拿起手机，手指悬在叶尘的号码上方，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她能说什么？问他到哪里了？提醒他注意安全？还是……隐含期待地问他，明天是否能准时回来？
每一种询问，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逾越了他们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限。
窗外，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傅雨霏走到窗边，看着被雨幕模糊的城市轮廓，心中的那份担忧如同窗外的阴云，愈积愈厚。
他带伞了吗？山里的雨会不会更大？那些崎岖的山路，在雨水浸泡后该是何等泥泞难行？
各种不好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夜幕降临，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傅雨霏推掉了晚上一个非必要的应酬，早早回到了家。别墅里只有吴妈和她，显得格外冷清。她早早吃了晚饭，便窝在客厅的沙发里，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耳朵总是下意识地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动静——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甚至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都会让她心跳漏掉半拍，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寂带来的失望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指针缓缓走向十点、十一点……叶尘还没有回来。
“可能晚一些”，这个模糊的时间概念，在此刻被无限拉长，充满了不确定性。
傅雨霏蜷缩在沙发里，抱着一个软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平时安静得几乎让她忽略存在的男人，当他真正不在这个空间里时，竟会留下如此巨大的、令人心慌的空洞。
失落与担忧，如同窗外缠绵的夜雨，丝丝缕缕，渗透了她故作坚强的外壳，浸湿了一颗连自己都未曾看清的心。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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