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叶飞羽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已能连成句子。目光茫然地在屋内扫视,如同一个闯入陌生世界的婴孩,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坐标。
“这里是牛家庄。”少女答道,声音清脆悦耳,“是我们少庄主把你从河边救回来的!你可真能睡,都昏迷三天三夜了!李郎中都换了好几副药了!”少女的语气带着点后怕,也带着点惊叹。
“牛家庄……”叶飞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地名,它在脑海中激不起一丝涟漪,空白得令人心慌。“我……是谁?”他抬起头,看向少女,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深切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想不起任何过往的片段,甚至连“我是谁”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
少女明显愣了一下,那双大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浓浓的同情和一丝不知所措。“啊?”她轻声惊呼,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李郎中说过的,你可能……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伤到了脑子里的‘记窍’,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她看着叶飞羽茫然无措的眼神,语气放得更柔,带着一种朴素的安慰,“没关系的,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把身体养好了最要紧。以前的事……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对吧?”她努力地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叶飞羽沉默了。少女的安慰很温暖,却无法填补他心中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他像一个被遗弃在荒野的旅人,失去了所有的行囊和地图。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摊开在粗糙被面上的双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皮肤虽因伤病显得苍白,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和掌心虽然带着几道新添的擦伤,却并无常年劳作的厚茧。这双手,本该属于某个……身份?可它此刻却如此陌生,连带着它所代表的过去,一同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少庄主呢?”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问道。那个沉稳的青衫身影,是他在混沌黑暗中唯一感知到的“锚点”,也许从他那里,能找到一丝线索?
“少庄主在院子里练武呢。”少女立刻指了指那扇糊着发黄窗纸的木格窗,“喏,就在外面。他每天清早雷打不动都要练功的,风雨无阻。”
叶飞羽努力地侧过头,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透过窗纸上几处小小的破损,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个颇为宽敞的泥土地院子,打扫得还算干净。院子一角堆着柴垛,几只鸡在悠闲地啄食。此时,那个救了他的青衫青年——牛文铜,正立于院子中央。他身形矫健,动作刚猛迅捷,正在打一套拳法。拳风呼啸,衣袂翻飞,每一拳击出都带着破开空气的锐响,脚步腾挪间沉稳有力,下盘功夫极其扎实。时而如猛虎下山,气势逼人;时而如灵鹤掠空,轻巧灵动。阳光落在他英挺的侧脸上,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更添几分阳刚之气。这绝非花拳绣腿,而是真正经历过实战打磨的硬功夫。
“他叫什么名字?”叶飞羽看着院中那个充满力量感的身影,低声问道。这个名字,会成为他空白世界里的第一个标记吗?
“我们少庄主叫牛文铜。”少女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敬重,“是我们牛家庄庄主牛太公的独子,也是我们庄里功夫最好、最有担当的人!”
牛文铜……叶飞羽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很陌生,很朴实,像脚下的土地。依旧没有任何记忆的碎片被唤醒。这个名字像一个空荡荡的容器,暂时承载不了任何过往的重量。
“我……该叫什么?”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床边的少女,眼神里只剩下彻底的茫然和无助。连一个称呼,都需要向别人索取。
少女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彻底问住了。她挠了挠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为难。“这……这我可不知道呀。”她有些窘迫地说,“少庄主只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还没给你起名字呢……要不,等少庄主练完功进来,你自己问问他?”她提出了一个最直接的建议。
叶飞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是清醒的疲惫。他静静地躺着,感受着阳光透过窗纸和破洞洒在身上的暖意。左腿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些,被妥善地固定着,脸颊上被擦拭干净的伤口也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劫后余生的真实感,伴随着失忆的巨大空洞,同时攫住了他。活下来了,是的。但这个失去了所有过往的躯壳里,剩下的“自己”,究竟是谁?
院子里那令人心安的、节奏分明的拳风声渐渐停歇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练武后的微喘。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牛文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颊微红,青色劲装的胸口微微起伏,周身还散发着运动后的热气。他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叶飞羽,英挺的眉宇间立刻舒展开来,露出一丝由衷的欣慰笑容,如同阴霾多日后透出的一缕阳光。
“感觉怎么样?烧好像退了些?”牛文铜大步走到床边,声音洪亮,带着关切。他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叶飞羽的额头,动作并不轻柔,却带着一种坦荡的暖意。
“好多了,多谢……少庄主救命之恩。”叶飞羽挣扎着想撑起身子,表达谢意,却被牛文铜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按住了肩膀。
“躺着!别乱动!”牛文铜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李郎中交代了,你的腿骨刚接上不久,必须静养,否则前功尽弃。”他在床边的条凳上坐下,目光锐利而温和地打量着叶飞羽苍白的脸和那双依旧充满迷茫的眼睛。“刚才听小翠说,”他朝旁边的少女示意了一下,“你……记不起自己是谁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凝重。
叶飞羽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丝苦涩和脆弱:“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名字,家在哪里,怎么到的河边……一片空白。”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承认自己的残缺。
牛文铜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屋内的空气有些凝滞,只有药味在静静弥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安抚的力量:“既然如此,那就先别想太多。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还有头上的伤,都得好好将养。想不起来的事,急也无用,或许养好了身体,哪天灵光一闪,就都想起来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柴垛上跳来跳去。“至于名字……”他沉吟着,目光扫过叶飞羽空茫的脸,又落回窗外波光粼粼的小河方向,“你是被河水冲来,才到了我们牛家庄,也算是水给了你第二次命。不如,就先随了这‘江’姓?单名一个‘枫’字。取‘江枫渔火对愁眠’之意,虽有些萧索,却也应了这深秋之景,也盼你如枫树般,经霜愈红,坚韧不拔。你看如何?”他看向叶飞羽,眼神里带着征询,也带着一种给予新生的郑重。
江枫……叶飞羽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全新的名字。江水,枫树。没有根的记忆,只有眼前这随波而来的意象。这个名字很陌生,像一件借来的衣裳,但它至少提供了一个存在的标识,一个可以被人呼唤的代号。没有抗拒,也没有认同,只是在巨大的虚无中,暂时有了一个可以立足的点。
“多谢少庄主赐名。”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丝接受现实的平静。
牛文铜爽朗地笑了笑,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英武之气,显得格外真诚:“不过是个临时的称呼罢了,方便大家叫你。不必谢我。等你哪日想起自己的真名,随时改回来便是。”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暖意的阴影,“你且安心住下养伤,有什么需要,无论是吃的用的,还是心里烦闷想找人说话,只管跟小翠说,或者直接让人叫我。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必拘束。”说完,他拍了拍叶飞羽没受伤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鼓励,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
少女小翠立刻端起已经温凉了一些的药碗走过来,细声细气地说:“江大哥,该喝药了。李郎中说了,这药得趁温喝才有效。”
江枫——这个新生的名字第一次被呼唤——目光落在碗中那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药汁上。他没有犹豫,接过碗,屏住呼吸,仰头一饮而尽。那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霸占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对抗病痛的清醒感。这苦涩,仿佛是他新生后品尝到的第一种真实滋味。
窗外的阳光明媚而温暖,透过窗棂,在简陋的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子里传来鸡鸭的鸣叫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和犬吠声,更远处,村庄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湛蓝的天空。这个宁静、质朴、与世无争的牛家庄,成了他失去整个过去、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后,第一个落脚、喘息、并获得新名字的地方。而“江枫”这两个字,将伴随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一段完全未知、充满迷雾的旅程。前路何方?过往何在?他不知道。唯一能抓住的,是此刻身下稻草的粗糙触感,口中残留的苦涩药味,和窗外那一片安稳的、带着烟火气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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