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那枚磨得发亮的铁钉夹进笔记本,合上本子时,纸页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开关被摁下。他没再看窗外的铃铛,也没提相机的事,只对王铁柱说:“明天起,黄瓜照拍,但别光拍苗,拍点花,拍点果,让人知道它能结。”
王铁柱挠头:“拍这么多,不嫌烦?”
“不嫌。”李慕白把鸡蛋壳一个个码进篮子,“等哪天我们种别的,这些照片就是老资历。”
第二天清晨,他没去槐树底下检查机关,也没绕菜地转圈看脚印。他蹲在灵田边,从布兜里掏出一小包纸,上面用铅笔写着“西红柿——外省种,慎试”。他小心翼翼拆开,倒出十几粒扁圆的种子,颜色比黄豆深,像是被谁用酱油泡过。
“赵老汉说山里草汁能让叶子泛光,”他一边撒种一边嘀咕,“那这洋玩意儿,能不能让果子红得冒烟?”
灵田角落那块地不大,刚够铺开两只手掌。他浇了水,又拿竹片划了道线,插上木签,写上“试一号”。做完这些,他退后两步,盯着那片土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把墙上挂着的“黄瓜成长日记”取了下来。
“破冰船靠岸了。”他拍了拍相框边缘的灰,“货轮该下水了。”
王铁柱扛着水桶路过,见状一愣:“你这瓜还没卖完呢,咋就撤展了?”
“不是撤,是换展厅。”李慕白把照片收进铁皮盒,“黄瓜已经让人信了‘能长’,接下来得让他们知道‘还能换’。”
“换啥?”
“换口味。”他拍拍王铁柱肩膀,“走,带你见识见识啥叫‘市场调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村,李慕白换了身旧棉袄,领口磨得起球,袖口还沾着灶灰。王铁柱也学他,把新布鞋换成补丁胶鞋,结果走两步就摔了个趔趄。
“你这是去调研还是去讨饭?”王铁柱揉着膝盖。
“越像讨饭的,越没人防你。”李慕白低声,“真穿得齐整,人家以为你是来收税的。”
到了邻村集市,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菜摊子沿土路排开,萝卜白菜堆得像小山,中间夹着几筐稀稀拉拉的西红柿,颜色青红参半,个头还没鸡蛋大。
李慕白蹲在一个摊前,假装挑菜,眼睛却盯着那筐“洋柿子”。卖菜大娘见他盯得久,主动搭话:“这可是城里运来的,一两八分,贵是贵点,炒蛋酸溜溜的香。”
“咱本地没人种?”李慕白问。
“种了也没人买。”大娘摇头,“前年李家沟试过,长得歪瓜裂枣,煮汤都发苦,后来全拔了喂猪。”
李慕白点头,掏出本子,背过身去记:“红透、皮薄、味甜者价高;妇女问炒蛋酸不酸;孩子喜生啃。”写完又补一句:“运输损耗大,本地自产有优势。”
他转到另一个摊位,故意叹气:“要是村里能种,一斤六毛,你们买不?”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正剁猪蹄,头也不抬:“六毛?能天天有,我顿顿配馒头吃。”
李慕白嘴角一翘,继续走。他在三个摊位间来回转悠,记了价格,问了口感,甚至偷偷捏了捏一个熟透的果子,手感软中带韧,不像烂,倒像熟得恰到好处。
“这果子,”他心里盘算,“灵田七天催熟,外运半月才到,咱们快十天。快就是新鲜,新鲜就是钱。”
回程路上,他在田埂上歇脚,翻开本子,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秤,左边托盘写“六毛”,右边写“八毛”,中间一条线,标着“底线”二字。
“六毛保本,八毛赚吆喝。”他自言自语,“等咱们的番茄红得发紫,他们得求着进货。”
王铁柱喘着粗气追上来:“你这一趟,就为了问几句话?”
“问话是表,听声是里。”李慕白合上本子,“你没发现吗?没人说‘不想吃’,只说‘买不到’‘太贵’‘不好吃’。只要咱们把这三条改了,市场就是咱们的。”
“可李富贵那边……”
“他爱说就说。”李慕白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现在不是他信不信的问题,是市场认不认的问题。他再放谣言,我就拿番茄炒蛋请全村吃饭——谁吃了不说好,我当场把锅吞了。”
王铁柱咧嘴:“那锅得是铁的。”
傍晚,李慕白敲开苏婉清家的门。她正往灶台里塞柴火,见他俩进来,眉毛一挑:“又来蹭饭?”
“来谈合作。”李慕白把本子摊在桌上,指着调研记录,“你看,西红柿,城里人吃,乡下人想吃,就是没人好好种。咱们要是干,就是头一份。”
苏婉清扫了眼数据,又看他:“黄瓜刚站稳,你就想换?不怕步子扯着?”
“步子不大,是换赛道。”李慕白从兜里掏出一颗小番茄——灵田里试种的第一批果实,刚熟,通体鲜红,表皮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尝尝。”
苏婉清接过,咬了一口。汁水迸出,酸得她眉头一皱,可下一秒又舒展开:“这酸……不扎嘴,回甘还润。”
“对,酸得亮,甜得润。”李慕白笑,“你想想,能炒蛋,能煮汤,能生吃,还能——做酱。”
“做酱?”苏婉清眼睛一亮。
“你不是会做辣酱吗?”李慕白趁热打铁,“番茄酱,酸甜口,蘸馍、拌面、炒菜都能用。咱先教几户人家做,吃法一多,就不当稀罕物了,当家常菜。”
苏婉清低头琢磨片刻,忽然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小刀,咔咔几下,把剩下的番茄芯雕成了一颗小星星,轻轻放在本子上。
“这是……支持?”李慕白挑眉。
“这是防你将来卖酱时,标签贴得跟草纸一样。”她绷着脸,“好东西,得配好模样。”
王铁柱一拍大腿:“那我也入一股!我负责宣传——就说‘李慕白番茄,酸掉牙,甜到家’!”
“宣传先不急。”李慕白把星星夹进本子,“先定战略。黄瓜继续种,维持口碑;西红柿试种成功后,不搞一垄两垄,直接满季种。”
“啊?”王铁柱瞪眼,“不试了?”
“试过了。”李慕白指指本子,“市场试过了,灵田试过了,人心也试过了。现在不是‘能不能’,是‘该不该’。”
苏婉清看着他,忽然问:“你就不怕李富贵又闹?”
“他闹,说明他慌。”李慕白合上本子,站起身,“以前我们怕谣言,是因为没证据。现在我们有照片、有数据、有味道。他要是再敢说我们用膨大剂,我就问他——膨大剂能膨出这酸甜比吗?能膨出这红亮色吗?能膨出这……”
他话没说完,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李富贵那种横冲直撞的响动,也不是供销社主任儿子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这脚步轻、稳、有节奏,像是算准了每一步的落点。
李慕白眼神一凝,顺手把本子塞进灶膛边的柴堆里。
门被推开,是老支书。他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脸上带着笑:“听说你们在研究新菜?我让老伴煮了几个,送来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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