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扛着锄头刚走到试验田边,就听见黑板前嗡嗡一片。几个汉子围在那儿,指指点点,有个还蹲下用手指头戳了戳土缝,嘀咕:“埋块破砖头,真当能长金豆子?”
他没搭腔,径直走到田头,弯腰一扒拉,把那块火心砖残片从土里抠了出来。砖面还沾着湿泥,断口那层亮光却一点没被盖住,在晨光底下像擦过的铜钱。
“这‘六’字是我标的老法灌溉点。”他把砖往地上一拍,手指顺着陶管接口划过去,“现在水走地下暗管,肥跟着根走。你们瞅瞅——这边苗高两寸,那边才冒头。”
人群哗啦一下围上来。赵大柱挤在最前头,手里拎着把锄头,是李慕白昨儿专门让他带来的。他爹赵老汉没来,可话说得明白:“让那愣头青去挖,挖不出名堂,以后吃饭都夹不稳筷子。”
赵大柱蹲下,一锄头下去,轻轻一撬,土层翻开,底下根系密密麻麻,白生生的像老山药须子。
他愣住了,抬头看李慕白:“这根……咋比我家腌菜缸里的老姜还壮?”
旁边王铁柱憋不住笑:“你家腌菜?那缸都发霉三年了。”
众人哄笑。李慕白也笑,指着另一块普通田:“那边是你家老法种的?根短、毛少,土还板结。咱们这土,松得像刚蒸好的馒头。”
赵大柱挠头:“可这法子……真不是邪门歪道?我娘说了,土里埋管子,地气漏光,明年绝收。”
“地气漏不漏,你娘做饭时锅盖掀开看看,热气跑不跑?”李慕白顺手从兜里掏出个温度计,“昨儿夜里十二度,今早十一度半,土里恒温。你家地呢?昨儿冻得梆硬,今早还结霜。”
赵大柱说不出话,低头盯着那温度计,像看个稀奇物件。
苏婉清不知啥时候来了,手里抱着个小本子,低头记着啥。李慕白瞥了一眼,封皮上几个字写得工整:李家窑作,始于洪武。他一怔,没问,只道:“记下,地温十一度半,出苗率九成八。”
她抬头一笑:“记了。还记了王婶说,谁要敢动她家地,她拿擀面杖打人。”
“那得先教会她擀面杖咋当水准仪使。”李慕白咧嘴。
正说着,老支书拄着拐来了。他没说话,弯腰捏了把土,又凑近闻了闻,眉头一跳:“这土……有股味儿,像小时候后山飘来的窑火气。”
李慕白指尖一颤,不动声色把衣领往下扯了扯,玉佩贴着胸口,温温的。
“巧合。”他说,“可能是窑土混得多了。”
老支书没再问,只点点头,转身对着大伙儿喊:“都听明白没?不是妖术,是科学!科学就是——把老祖宗的火,烧到地里去!”
中午刚过,村南三户人家的田头就热闹开了。李慕白拿扁担在地里画道道,一边画一边讲:“这滴灌管,就像村口那条小溪,分流到每家灶台,水不浪费,根不渴着。”
王铁柱扛着一卷陶管走过来:“这管子,比我家那根挑水扁担还金贵?”
“金贵?你扁担挑一天,这管子管一季。”李慕白拍了拍他肩膀,“从今儿起,你就是‘田间教头’,带三个徒弟,干一天记工分,学成奖半袋玉米。”
王铁柱眼睛一亮:“那我要三个徒弟都姓王!”
“姓啥不重要,重要的是别把管子接反了。”李慕白笑,“接反了,水往天上流,明年咱村就改行养云了。”
众人又笑。苏婉清蹲在边上,拿炭笔在本子上画图,标着“间距三十公分”“腐殖土三成”。她抬头看李慕白比划得手舞足蹈,忍不住说:“你讲得比说书的还热闹。”
“那我得加钱。”李慕白眨眨眼,“不过咱这书不收钱,只收人。”
远处树底下,李美丽攥着张纸,指甲掐在“陶管埋深十五公分”那行字上。她盯着苏婉清低头记数据的侧脸,嘴唇抿得发白。风吹过来,纸角哗啦一响,她赶紧往怀里塞了塞,转身走了。
第五天一早,天阴得像扣了锅底。雨点子稀稀拉拉砸下来,村东头几户老法种地的已经开始愁眉苦脸。王铁柱却穿着蓑衣,扛着锄头从自家田里蹽出来,嗓门震天:
“我家苞米!昨儿还齐膝,今早过腰了!老支书,您说这是邪术不?”
老支书正蹲在田边,李慕白扒开土层,露出底下陶管:“你们看,暗管排水快,土不黏根。老法这时候,苗早沤烂了。”
赵大柱凑近一瞧,土干松松的,根系稳稳扎着,一点没泡水的迹象。他啧了声:“难怪昨儿我娘非说地里有鬼,半夜听见‘咕噜咕噜’冒泡。”
“那是排水。”李慕白笑,“你家地要是会冒泡,说明该翻修了。”
王铁柱一拍大腿:“那我回去就让我娘把地刨了!反正她腌的菜也吃不得人。”
雨越下越大,可田头人越聚越多。有人拎着锄头,有人抱着陶管,还有人直接把苏婉清的日志本借去抄。她也不拦,只说:“抄可以,得管饭。”
“管饭?”李慕白挑眉。
“嗯。”她点头,“谁来学,我炒一盘新法种的嫩豆角。刚摘的,香得很。”
话音刚落,一群人呼啦就往她家灶房方向挪步子。李慕白喊:“还没讲完呢!”
“不急!”王铁柱回头嚷,“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学科学!”
傍晚,村口老槐树下摆了张破桌子,几条长凳歪歪扭扭排开。村民自发凑来,开起了“技术会”。有人提议:“这法子这么灵,该收点学费,不能白教。”
李慕白摆手:“技术是地里长的,不是我造的。我爹种地三十年,也没向老天收过阳光钱。”
“那总得有点表示吧?”赵大柱挠头,“我娘说,白拿人东西,夜里睡不踏实。”
苏婉清端出一锅豆角,热气腾腾:“谁来学,管一顿饭。我用新法种的菜,新法炒的,香不香?”
众人哄笑,气氛一下子松快了。正说着,赵老汉拄着拐慢慢走来,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桌上一扔。
“我爸留的。”他说,“说是‘窑工调泥诀’,看着像种地的方子。”
李慕白打开一看,皮纸上画着几道线条,标着“火土三成,腐泥五,砂石二”。底下还有行小字:“温养七日,火不熄,根自生。”
他指尖一顿,抬头看赵老汉:“这……您早咋不拿出来?”
“早拿?”老头哼了声,“怕你们当废纸糊墙。现在嘛——”他指了指王铁柱家那片疯长的苞米,“火确实烧起来了。”
李慕白没说话,把皮纸小心折好,塞进内兜。玉佩贴着胸口,又热了一下,像有人轻轻拍了拍他。
第二天清晨,村南田头又多了五户人家动工。王铁柱带着三个“徒弟”忙前忙后,教人埋管、配土、测温。苏婉清蹲在边上记数据,笔尖沙沙响。
李慕白站在田埂上,看着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干,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李慕白!”
他回头,李美丽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那张抄满数字的纸,脸色发白。
“你这技术……真能让地多打粮?”
“能。”他点头,“但得按规矩来。”
“我要学。”她咬着嘴唇,“不为别的,就为——”
话没说完,她脚下一滑,踩进刚挖的沟里,陶管“咔”一声,断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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