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的身影出现在紫云阁山门时，正是地冥域的“暗月”时分。灰紫色的天幕上，一轮残缺的暗月散发着微弱的光，将阁门前那座早已坍塌大半的石牌坊照得影影绰绰。牌坊上“紫云阁”三个古字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仅能从残存的笔画中窥见几分当年的苍劲力道。他站在牌坊下，望着眼前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数月前，他从下界飞升而来，初入地冥域便遭遇天罗域修士追杀，最终误入陨仙渊，九死一生才突破至真灵境。如今归来，脚下的青石板路布满裂纹，路边的灵树早已枯死，只剩下扭曲的枝干指向天空，像一道道不甘的哀嚎。
“韩师兄。”身后传来凌玥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韩烨转过身，看到凌玥与墨长老正站在不远处。凌玥的青色道袍上沾着不少尘土，原本光洁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正关切地望着他。而墨长老则依旧是那副苍老模样，只是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浑浊的眼睛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让你们担心了。”韩烨微微颔首，声音带着刚突破后的沉稳，“陨仙渊一行，虽凶险万分，却也让我侥幸突破至真灵境。”
墨长老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突破是好事，只是……”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先随我入阁吧，有些事，需得让你亲眼看看。”
韩烨点头跟上。穿过残破的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更为萧索的景象。昔日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十有八九已化为断壁残垣，碎石瓦砾遍地都是，偶尔能看到几处还算完整的建筑，也都布满了蛛网与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与他记忆中灵气充裕的紫云阁判若两地。
“这……”韩烨的脚步顿住了。他虽知紫云阁在谷洪老祖坐化后日渐衰败，却没想到竟落魄到这般地步。想当年，紫云阁作为地冥域的炼器圣地，阁中修士过千，灵脉汇聚，何等风光？可如今……
“别说是你，就连我这老头子，每日看着这些，心都像被刀子割一样。”墨长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谷洪老祖坐化后，天罗域趁机发难，阁中精锐十不存一，剩下的要么叛逃，要么战死。如今能守在阁里的，也就只有三十来号人了，还都是些老弱病残。”
韩烨沉默着，目光扫过四周。他看到几名身着破旧道袍的修士正在清理废墟，其中年纪最大的怕是已有百岁高龄，行动迟缓，咳嗽不止；而年纪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面黄肌瘦，挥动锄头时都显得有气无力。他们看到韩烨一行人，只是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干活，眼中看不到丝毫修士应有的灵动与锐气。
“灵脉呢？”韩烨沉声问道。紫云阁能成为炼器圣地，核心在于阁底那条三品灵脉，可如今他感应不到丝毫浓郁的灵气，就连空气中的灵气都稀薄得可怜，比下界的凡俗之地强不了多少。
墨长老领着他来到阁中最深处的灵脉节点——昔日的聚灵殿。殿宇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隐约能看到断裂的灵脉石。墨长老指着坑底，声音苦涩：“天罗域那帮杂碎，不仅杀人夺宝，还丧心病狂地炸毁了我们的灵脉核心。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些旁支末节，灵气稀薄得可怜，连维持修士基本修行都难。”
韩烨蹲下身，伸手触摸坑底的碎石。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能隐约感受到碎石中残存的一丝灵气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闭上眼，运转《九转玄功》试图牵引这些灵气，却发现它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杂乱无章地飘散在空气中，根本无法汇聚。
“资源呢？”韩烨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难。”凌玥接过话头，脸上满是忧虑，“灵脉被毁，灵田也跟着荒废了，丹药早就断了供应。阁中现存的灵晶，加起来不足百块下品的，连修复一间像样的修炼室都不够。上个月，有位师弟突破时灵气不济，走火入魔……”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眼圈泛红。
韩烨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想起下界时，紫云阁虽算不上顶尖势力，却也资源充裕，弟子们无需为修炼资源发愁。可到了仙界，失去了灵脉与传承，竟落魄到这般境地。三十余名老弱修士，守着这片断壁残垣，像守着一座随时会倾覆的孤岛，他们的绝望与无助，几乎要透过空气传递到他的心底。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残破的亭台、枯死的灵树、麻木的修士、断裂的灵脉……这一切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上。他想起谷洪老祖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在飞升前对紫云阁的承诺，想起凌玥与墨长老在他最危难时的信任……一股难以遏制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韩烨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紫云阁是谷洪老祖一生的心血，是我们所有人的根。就算灵脉断了，资源没了，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墨长老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韩烨，你……”
“墨长老，凌玥师妹。”韩烨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我知道现在很难，难到让人看不到尽头。但我们不能放弃。天罗域能毁了我们的灵脉，却毁不了我们的传承；能夺走我们的资源，却夺不走我们的骨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在陨仙渊中不仅突破了真灵境，更对《天工造物录》有了新的领悟。仙界的炼器之术与下界不同，对灵气的运用、对灵文的刻制、对材料的理解，都有其独到之处。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凌玥眼睛一亮：“韩师兄的意思是……”
“以炼器立阁。”韩烨斩钉截铁地说道，“当年谷洪老祖能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炼器术让紫云阁闻名八域，我们为何不能重现当年的荣光？地冥域虽贫瘠，却也有其独特的矿石，比如幽冥铁、星纹石，这些都是炼制仙界灵器的上好材料。我们可以炼制灵器换取资源，招收弟子壮大势力，一步步把紫云阁重新撑起来。”
他的话语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凌玥与墨长老心中的阴霾。凌玥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韩师兄说得对！我们还有炼器术，这是我们紫云阁最大的资本！”
墨长老却依旧眉头紧锁，他看着韩烨，语气沉重：“韩烨，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你想过没有？天罗域对我们紫云阁虎视眈眈，若是我们高调炼器，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候，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
韩烨明白墨长老的担忧。天罗域作为地冥域的霸主势力，实力远非如今的紫云阁所能抗衡。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更清楚，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墨长老，我知道其中的风险。”韩烨语气平静却坚定，“但风险与机遇并存。与其在这里坐吃山空，等着灵气耗尽、修士离散，不如放手一搏。我们可以低调行事，先从坊市做起，积累足够的资源和实力，再图长远。只要我们足够谨慎，未必不能成功。”
他走到聚灵殿的废墟旁，捡起一块布满裂纹的青石，用力一握，青石瞬间化为粉末。“你看，这石头虽已残破，但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重塑其形。紫云阁也是一样，只要我们有信念，有方法，就一定能让它重新站起来。”
墨长老看着韩烨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麻木的修士，心中那团熄灭已久的火焰，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丝火星。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或许……真该试试你的办法。只是切记，万事小心。”
韩烨用力点头：“请长老放心，我自有分寸。”
此时，暗月渐渐西沉，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紫云阁的断壁残垣上，为那些冰冷的石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韩烨站在晨光中，望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心中的改革之志愈发坚定。他知道，重振紫云阁的道路必然充满荆棘，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从今天起，他不仅是一名突破真灵境的修士，更是紫云阁的希望。他将用手中的铁锤，敲碎眼前的困境，用智慧与汗水，为这片古老的土地，重新锻造出一片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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