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声的侵蚀与有形的裂痕
潞州“走马灯”案的处置方式,如同在沉闷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悄然改变着水面下的生态。皇后林薇那种试图调和新旧、引导融合而非简单打压或放纵的思路,让一些在技术变革中感到失落的手艺人看到了一丝微光,也让部分地方官员在处理类似纠纷时有了新的参照。
然而,这并未能从根本上扭转帝国财政日益窘迫的局面。北境像一头吞金兽,郭猛不断送来请求增拨军费、加快火器改良的奏报;新岛望唐堡的研究虽转入“理解原理”为主,但其日常维持、人员薪俸、以及为支持研究而进行的各种物资采购,开销依旧巨大。
户部侍郎王适之变得愈发沉默,但在每一次涉及钱粮拨付的会议上,他那份详尽列出收支缺口的账册,以及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都比任何激烈的言辞更具压迫感。他不再主动提出解决方案,只是将残酷的数字摊开在皇帝和重臣面前,让现实的窘迫自己去说话。
这种无声的侵蚀,比公开的反对更令人窒息。李瑾能感觉到,朝堂上一些原本态度暧昧的官员,开始有意无意地附和王适之关于“国库艰难”的论调,甚至在审议非核心部门的预算时,提出了各种削减的理由。一股要求“节俭”、实质是要求放缓甚至停止某些改革举措的暗流,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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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场更具象的危机,在帝国西北的陇右道爆发。
陇右多山,矿藏丰富。近年来,随着格物院对金属需求的增加,以及“匠作学堂”推广的几种改良掘进技术和火药爆破的应用,官方和民间新开了不少矿场。其中,位于金州的一处大型铜矿,由一家背景深厚的豪商承包开采,为了追求最大利润,矿主不顾安全,滥用火药进行野蛮爆破,并强令矿工在缺乏足够支撑的矿洞内深挖。
悲剧在一个午后发生。连续数日的暴雨冲刷了山体,加之频繁爆破震动岩层,一处主要的矿洞发生了大规模坍塌。近百名矿工被埋于百米深的地下,生死不明。
消息传来,举州震惊。遇难矿工的家眷悲恸欲绝,聚集在矿场外哭天抢地,要求官府救人,严惩矿主。民怨沸腾,几乎酿成暴动。
金州刺史紧急派兵弹压,并火速将案情上报朝廷。
奏报送到长安时,李瑾正在与林薇商议如何应对王适之等人日渐明显的财政逼宫。看到矿难的消息,李瑾猛地将奏报拍在案上,脸色铁青。
“无法无天!为了些许铜臭,竟敢如此罔顾人命!”盛怒之下,他直接下令,“着刑部、御史台即刻派员,星夜赶往金州,严查此案!所有涉案人员,无论背景,一律严惩不贷!全力组织搜救幸存矿工,妥善安置死难者家眷!”
命令被迅速执行。但林薇在愤怒之余,却看到了更深层的问题。
“瑾哥,这不仅仅是一起贪利枉法的个案。”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沉重,“这是新技术被滥用、监管缺失的恶果。火药能开山修路,也能炸塌矿洞;改良工具能提高效率,也能成为盘剥工匠的帮凶。我们推广了技术,却没有建立起与之匹配的、足够强大的监管体系和保障制度。”
她走到巨大的帝国疆域图前,手指划过陇右、江南等地:“金州的矿难,江南的织机,潞州的走马灯……这些都是‘技术阴影’在不同层面的显现。我们不能只做一个救火队员,哪里出事扑向哪里。必须有一套更根本的解决办法。”
李瑾走到她身边,看着地图上那些被标注出问题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朕明白。是时候了……必须建立起一套从朝廷到地方,能够有效监督这些新事物、保障底层民众基本权益的律法和机构了。”
然而,建立新的律法和机构,意味着要从传统的官僚体系和既得利益集团手中分权,意味着更多的争吵、博弈和阻力。尤其是在当前国库空虚、朝堂暗流涌动的情况下,推动此事,难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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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帝后二人决心推动更深层制度变革的同时,望唐堡再次送来了密奏。这一次,老博士的语气不再是激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他们在持续破译石碑符号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似乎与“能量汇聚”相关的符号组合,其复杂程度远超激活石盘的那几个基础符号。老博士根据观星台的结构和这些符号的暗示,进行了一次极其谨慎的、小范围的“能量感应”测试——并非激活石盘,而是使用一种对能量波动极为敏感的特殊水晶(也是在遗迹中发现的数量稀少的矿物),在特定位置进行观测。
测试的结果让所有参与者骇然失色。当按照特定序列排列那些符号(并未实际激活,只是模拟其“意图”),并将水晶置于观星台某个聚焦点时,那块坚硬的水晶内部,竟然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同时,所有在场者都感到一阵短暂却强烈的眩晕和心悸,仿佛自身的“精气”都被瞬间抽走了一丝。
老博士在密奏中写道:“……此非创造之力,近乎掠夺与毁灭!陛下,娘娘,此遗迹所载,恐非善物!其力之诡谲凶险,远超我等想象!若贸然尝试驱动超越基础激活之功能,恐有噬主之祸!臣恳请朝廷,立即暂停所有涉及能量引导之研究,仅进行符号破译与结构分析!”
随密奏附上的,还有那块布满裂痕的晶体碎片。
李瑾和林薇看着水晶碎片,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之前的谨慎是对的。这遗迹遗产,果然是一把极度危险的双刃剑,甚至可能更倾向于“凶刃”的一面。它不仅需要钥匙,似乎还需要……祭品?
“立刻下旨!”李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全面暂停望唐堡所有涉及能量引导的实验!研究仅限于纯理论和符号学范围!将那块碎裂的水晶……妥善封存,没有朕的亲手谕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他们不仅要应对人间由于技术进步带来的阵痛与博弈,还要警惕这来自星海深处、充满恶意的低语。帝国的天空,似乎从未如此阴霾密布。而那把曾经带来一丝希望的钥匙,此刻看去,却更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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