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反击的号角与“账本”的较量
御史对范仲淹所举郎官的弹劾，像一声尖锐的号角，正式吹响了朝堂之上公开反击的序曲。这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警告和试探，而是赤裸裸的政治攻击，目标直指范仲淹，也等同于向他赵祯亮出了兵刃。
赵祯知道，自己不能再仅仅蛰伏和防御了。对方已经将战火烧到了台前，他必须有所回应，否则范仲淹一旦被压制，他在朝中将更加孤立无援。
然而，如何反击？直接为那位郎官辩护？那等于将自己直接置于吕夷简及其党羽的对立面，正中对方下怀，而且显得过于急躁和护短。他需要一种更巧妙、更能站在道德和法理制高点的方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账本”上。对方攻击的理由是“行事操切，账目不清”。那么，就从“账目”本身入手！
他立刻秘密召见了范仲淹。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范卿，今日朝会之事，朕已知晓。”赵祯神色凝重，“对方以‘账目’为由发难，朕以为，此乃其失策之处。账目之清浊，非空口白牙所能定论。不知范卿所举之郎官，其核算军饷之账册底稿，可曾妥善保管？过程是否清晰可查？”
范仲淹显然也早有准备，沉声道：“回陛下，臣举荐此人，正是因其做事勤勉，条理清晰。所有核算过程，皆有详细草稿及数据来源标注，账册副本亦在户部存档。所谓‘不清’，纯属无稽之谈！然则，对方既然以此发难，恐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在此细节上纠缠不休。”
“有底稿就好！”赵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范卿，朕有一议。对方既言‘账目不清’，那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将‘账目’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你可让那位郎官，将其核算军饷的全过程、所用数据、每一步推导，整理成一份极其详尽的《军饷核算陈情疏》，不回避任何细节，越具体越好！然后，将此《陈情疏》直接呈送政事堂，并抄送御史台，请求朝堂公议！”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朕倒要看看，在这白纸黑字、条分缕析的账目过程面前，那‘不清’二字，还能如何立足？若他们真要纠缠，那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笔一笔地算清楚！看看到底是谁，在混淆视听，阻挠朝廷核验边饷！”
这是阳谋！逼迫对方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数据细节）进行公开对决。只要账目本身过硬，过程清晰，这种公开透明的“算账”，反而能洗刷污名，甚至可能反过来暴露攻击者的无理取闹。
范仲淹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深深一揖：“陛下圣明！此议大善！臣即刻去办！”
范仲淹的行动极为迅速。不过两日，一份厚达数十页、事无巨细的《军饷核算陈情疏》便被呈递到了政事堂，并按照赵祯的建议，抄送御史台。这份奏疏如同一个巨大的账本，将去年边防军饷的每一笔款项来源、核算依据、折算方法、最终数额都列得清清楚楚，甚至附上了部分原始单据的编号和存档位置，其细致程度令人咋舌。
这一下，轮到弹劾者坐蜡了。他们本想用模糊的“不清”二字搅混水，没想到对方反手就把整个池塘的底泥都翻了出来，逼着他们下塘去摸鱼。在如此详实的数据面前，任何缺乏具体依据的指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朝堂之上，原本准备跟进弹劾的一些官员顿时哑火。吕夷简一派的官员试图从一些极其细微的折算标准上挑刺，但立刻被范仲淹和支持他的官员引经据典（包括赵祯之前让书局整理的历代相关制度）驳斥得体无完肤。一场原本针对范仲淹的政治围攻，硬生生被扭变成了一场关于军饷核算细则的技术性辩论，而且范仲淹一方准备充分，数据扎实，牢牢占据了上风。
最终，在太后不耐烦的干预下（显然她也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扯皮），此事以“核查无误，弹劾不实”草草收场，那位被弹劾的郎官官复原职，弹劾的御史反而因“风闻不实”被申饬。
这一次小规模的交锋，赵祯一方大获全胜！不仅保住了范仲淹推荐的人才，挫败了对方的攻势，更重要的是，赵祯借此向朝臣展示了一种新的斗争方式——用详实的数据和透明的流程来对抗空泛的指责。这在一定程度上，开始扭转他之前留给人们的“仅会格物”的单一印象。
然而，就在赵祯为这次成功反击稍感振奋时，陈忠和带来了一个从京西经由特殊渠道传回的消息，瞬间让他的心情再次沉入谷底。消息并非来自小桂子，而是包拯通过另一条秘密线路送来的。信中，包拯并未提及小桂子是否安全抵达，只是用极其凝重的笔触写道：“……账目混乱超乎想象，历年积弊，非一日之寒。更发现诸多钱粮往来，指向京城某些……商号与权贵。然关键证人或缄口不言，或莫名暴毙，线索屡屡中断。臣……恐需更多时日，亦需……更强力之支持，方能破此僵局。”
信的最后，包拯还附带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陛下所遣学习之小内侍，心思灵巧，于数字颇为敏锐，已着手整理部分杂乱账目，或能有所发现。”
小桂子安全抵达并开始工作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但包拯信中所透露出的困境——证人身亡、线索中断、涉及京城权贵——却像一片更浓重的乌云，预示着京西之案，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和复杂。而那句“需更强力之支持”，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呐喊，回荡在赵祯的耳边。他还能提供什么样的“强力支持”？他的“星火”，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是否终究太过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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