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明黄色常服扫过门槛时,刘阳明还维持着半坐半跪的姿势,牛仔裤的拉链卡在腰间,石青色马褂的下摆歪在一边。他看见李总管和一众太监宫女 “噗通” 跪倒一片,后脑勺几乎贴在青砖上,而自己的手还攥着裤腰,像个被按在砧板上的待宰羔羊。
“都起来吧。” 康熙的声音比在丹陛上时温和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刘阳明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怎还跪着?”
刘阳明这才回过神,慌忙想爬起来,膝盖却麻得不听使唤,差点往前扑。身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牛仔裤的布料时,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
“谢万岁爷。” 刘阳明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地面,不敢看康熙的眼睛。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从马褂的盘扣到牛仔裤的裤脚,最后停在他沾着泥点的运动鞋上。
“这衣裳……” 康熙沉吟着,没说下去,转而问李总管,“查得如何了?”
李总管赶紧躬身回话,声音里还带着颤音:“回万岁爷,此人嘴硬得很,只说是浙江渔民,可这身装扮……” 他瞥了眼刘阳明的裤子,“实在可疑,奴才怀疑是…… 是三藩余孽,混进宫来……”
“三藩余孽?” 康熙挑了挑眉,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在刚才李总管拍过的地方轻轻摩挲,“三藩覆灭都三十年了,余孽怕是也该老死了。” 他突然看向刘阳明,“你说你是浙江秀才?”
“是。” 刘阳明的声音还有点发紧,“小的刘阳明,舟山人氏,去年刚中了秀才,想来京城求学,没想到遇上下雨……”
“哦?” 康熙端起李总管刚沏的茶,却没喝,“既为秀才,可会作诗?”
刘阳明的心猛地一沉。作诗?他连平仄都分不清,高中毕业后就没碰过古诗词。可他知道,在皇帝面前说不会作诗,和承认自己是奸细没区别。
“回万岁爷,小的…… 小的只会作些打油诗,登不得大雅之堂。” 他硬着头皮回答,手心全是汗。
“无妨,念来听听。” 康熙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刘阳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搜刮着记忆里所有能称得上 “诗” 的句子。李白杜甫的太有名,万一康熙听过就露馅了;现代的歌词又太直白…… 情急之下,他想起初中背过的一首民谣,赶紧改了几个字:“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呃,不对,是‘海岛生明月,渔灯照客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 这分明是把王湾的诗句改得乱七八糟。
果然,康熙 “呵” 了一声:“这诗倒是…… 直白。” 他突然话锋一转,“舟山去年遭了台风,你可知伤亡多少?”
刘阳明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哪知道康熙五十九年的舟山台风?历史书上只记载过几次重大灾害,哪会记这种具体数字?
“小…… 小的离家时还未听闻,” 他慌忙低下头,“想来朝廷定会赈灾,百姓…… 百姓定能平安。”
“朝廷自然会赈灾。” 康熙的声音冷了几分,“可你连家乡灾情都不知,还敢说自己是舟山人?” 他突然一拍桌子,“李总管!”
“奴才在!” 李总管吓得一哆嗦。
“此人形迹可疑,言语不实,穿这身妖服恐有不轨之心,” 康熙站起身,明黄色的常服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押去慎刑司,严刑拷打,务必问出他的真实身份!”
慎刑司?!
刘阳明的腿一软,差点再次跪下。他在历史剧里见过这个地方,是专门审问犯人的机构,各种酷刑听得人头皮发麻。他一个现代青年,别说严刑拷打,怕是打几板子就招了 —— 可他招什么?照自己是从三百年后穿来的?
“万岁爷饶命!” 他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小的真不是奸细!只是…… 只是见识短浅,记错了家乡事!”
“哦?那你这身衣裳如何解释?” 康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还有你怀里的妖物,刚才李总管说,像是什么‘千里镜’?”
刘阳明这才想起手机还在康熙手里。他突然有了个主意,慌忙说道:“万岁爷!那不是妖物,是真能看见远方的东西!小的可以演示给您看!”
康熙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兴趣:“哦?如何演示?”
“请万岁爷借一步说话,” 刘阳明咽了口唾沫,心脏狂跳,“这东西需要在开阔处用,而且…… 只能让万岁爷一人看。” 他赌康熙的好奇心会压过疑心 —— 皇帝大多自负,总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果然,康熙沉吟片刻,对李总管说:“你们都在这儿等着。”
刘阳明被两个侍卫 “请” 着跟在康熙身后,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片开阔的院子。院子中央有棵老槐树,枝桠在月光下像张张开的网。侍卫们远远站着,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拿出来吧。” 康熙背对着他,望着天上的月亮。
刘阳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机早就没电了,怎么演示?他刚才不过是急中生智想拖延时间。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万岁爷,这东西…… 需得有光才能用,而且…… 刚才被雨水淋了,怕是暂时失灵了。”
康熙缓缓转过身,眼神里的探究变成了冰冷的审视:“你在耍朕?”
“小的不敢!” 刘阳明慌忙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小的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闷雷。虽然没下雨,可这声雷却像在打他的脸。
康熙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来连老天都觉得你在说谎。” 他对远处的侍卫扬了扬下巴,“把他拉下去,就说…… 抓到个试图行刺的刺客。”
“刺客?!” 刘阳明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万岁爷!小的没行刺啊!只是穿得古怪了些,说了几句胡话,怎就成刺客了?”
侍卫已经冲了过来,冰凉的铁链 “哗啦” 一声缠上他的手腕。比刚才的麻绳更粗更重,勒得骨头都在疼。
“在太和殿丹陛下鬼鬼祟祟,穿妖服带妖物,言语不实,” 康熙的声音像淬了冰,“不是刺客,是什么?”
刘阳明被拽起来,拼命挣扎:“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迷路了!” 他看着康熙转身离去的背影,明黄色的常服在月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我知道历史!我知道你以后会……”
话没说完就被侍卫捂住了嘴。粗糙的手掌堵着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康熙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里涌起一股绝望 —— 在这个时代,说真话比说假话更危险。
被拖出院子时,刘阳明的头撞上了门框。他看见老槐树上的叶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嘲讽的眼睛。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 “哗啦” 声,和侍卫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像一首送葬的歌。
他想起历史书上写的 “文字狱”,想起那些因为一句话就被满门抄斩的文人。自己现在的处境,比他们还糟 —— 他不仅说了 “胡话”,还带着 “妖物”,穿着 “妖服”,被当成刺客简直是顺理成章。
穿过一道又一道门,侍卫把他往更偏僻的地方拖。路边的宫灯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月光照亮前路。刘阳明的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牛仔裤的裤脚沾满了血污,和石青色的马褂粘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泥。
“刺客……” 他在心里苦笑。他连鸡都没杀过,别说行刺皇帝了。可在这个时代,“刺客” 这个罪名,似乎是解释他所有 “异常” 的最佳答案 —— 简单,直接,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路过一口井时,刘阳明突然挣扎着看向井口。水面倒映着他的影子 —— 穿着不合身的马褂,脸上沾着血污,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茫然。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形象:一个被当成刺客的现代人,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快说不清楚的异乡人。
铁链突然被拽紧,刘阳明踉跄着往前扑,差点掉进井里。侍卫的骂声在耳边响起,可他却没听清。他只是盯着井水里的影子,突然觉得无比悲哀 —— 他和这个时代的距离,原来不是三百年的时光,而是一个 “刺客” 的罪名。
慎刑司的大门越来越近,那扇漆黑的木门上钉着铜钉,像一张张开的嘴。刘阳明被推了进去,铁链 “哐当” 一声锁在墙上的铁环上。黑暗瞬间涌了上来,吞没了所有光线,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铁链碰撞的声音。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腕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康熙会不会真的相信他是刺客。他只知道,从穿越到现在,他还没好好看过这个时代的太阳,就已经要面对最深的黑暗。
远处的打更声传来,“咚 —— 咚 ——”,这次是四下。
四更天了。离天亮还有多久?刘阳明闭上眼睛,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和血腥味。他突然很想念博物馆的那面青铜镜,想念那个暴雨夜 ——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去碰那面镜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是刘阳明,一个被当成刺客的现代人,在康熙五十九年的深夜,被锁在慎刑司的墙角,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清史错位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