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要出售的，是曾震动朝野的一桩无头公案。云州首富方氏有对孪生女儿，生得玉魄冰魂。这般品貌若入宫闱，必是六宫无颜色。
世人总说红颜枯骨，可真正的绝色却如传世古瓷，多看一眼都怕惊扰了那份完美。方家虽富甲一方，有这样两个女儿却非幸事。容貌太盛而无力相护，往往反成灾殃。幸而方氏不仅坐拥金山，更在江湖广结善缘，与各大门派往来密切，本不该有人轻易招惹。
谁知三年前元宵灯夜，这对姐妹竟在重重护卫下凭空消失。方家倾力搜寻无果，至今已逾三载。虽知希望渺茫，仍不断重金求取线索，甚至曾找到“万事通”悬赏千金。
这笔悬红至今无人能领。
此刻突然有人要出售消息，胭脂怎能不惊？方家许下的酬劳足以动摇人心，但凡促成这笔买卖，抽成便够寻常人三辈子吃用。
既是生意人，自然懂得权衡利弊。苏蓁不信，这样的价码还敲不开那扇紧闭的门。
汇珍铺深处这座六层木阁名为“望仙阁”，寻常交易只在一层进行，往上五层皆是主人私域。此刻顶层茶室内，三人正临窗对坐。
“菲羽，你到得倒快。”青衣男子陈烨蹙眉看向对面，“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对面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生得眉目灵秀。不同于红衣公子赵宇宸烈日般的夺目，也不同于青衣男子陈烨秋水似的温文，这少年宛若邻家竹马，自带三分亲和。一身竹青色锦袍衬得他愈发清爽，笑时露出两颗虎牙：“听闻汴京中局势有变，想着二位好友定需我这般智勇双全的帮手，特意赶来助阵。”
回应他的是青衣男子陈烨的一声轻嗤。
“不过老赵！”少年忽又转向红衣公子赵宇宸，“抱月阁的芙蓉姑娘近来待我忽冷忽热，实在叫人忐忑。老赵素来得姑娘青眼，不如传授几招？”
这看似纯良的少年郎，竟是风月场中个中好手。
赵宇宸垂眸拨弄茶盏：“看眼缘。”
“老赵这是说我入不了姑娘们的眼？”少年捂住心口作痛心状，“想当初在江南，谁不赞我一句‘玉面郎君’。老赵这般说，莫不是妒忌我人见人爱？”
青衣男子陈烨听不下去，伸手将他脑袋转向窗外：“缪菲羽，再胡言乱语便回你的江南去。”
“别别别，”少年立刻正襟危坐，“通融一下，咱们还是商议正事要紧。”
话音未落，见胭脂裙女子娉婷婷立在竹帘外，柔声唤道：“东家。”
“胭脂啊，”少年老气横秋地摇头，“与你说过多次，虽准你登楼禀事，也不该挑我们议事的时辰。平日纵着你，却不可忘了分寸。”他生得一副纯良模样，偏说教起来俨然情场老手。幸而胭脂早习惯他这般作态，若换作寻常姑娘，早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东家，是桩大买卖，客人定要见您。”胭脂在帘外柔声禀报。
“呵，”少年缪菲羽拈起块杏仁酥，“哪来的狂徒？汇珍铺缺他那点银子不成？不做也罢，让他趁早走人！”
“可这笔生意非同寻常……”
“说了不做就是不做。”缪菲羽满不在乎地摆手。
胭脂正欲退下，忽闻那个一直沉默的红衣公子赵宇宸开口：“什么买卖？”
胭脂迟疑地看向少年。少年啧了一声：“这二位与我过命的交情，汇珍铺的事不必瞒他们。日后他们的话就是我的话。”
青衣公子陈烨在旁轻笑一声。
胭脂这才禀道：“是桩卖消息的生意，关于三年前云州方氏双生女失踪案。”
青衣公子闻言坐直身子：“方家的案子？时隔三年竟有消息，这倒稀奇。”
“不错。”红衣公子赵宇宸指尖轻叩桌面，“方家在江南根基深厚，做成这笔买卖，利益远不止银钱。”
“既然二位哥哥都这么说——”少年抓抓头发，“那我便去见见。倒要瞧瞧是谁这般大架子！”他忽又想起什么，“对了，来人是男是女？”
胭脂抿唇一笑：“是位姑娘。”
“姑娘？”少年缪菲羽眼睛顿时亮了，“生得如何？”
“清雅脱俗，谈吐不凡。”
少年“唰”地起身，整了整衣袍朝二人拱手：“二位好友恕罪，小弟先行一步。”转头急急催促胭脂，“怎不早说？快带路！”
待那脚步声远去，青衣公子陈烨摇头苦笑：“我以为他来了能帮上忙，如今看来，还是打发回江南罢。”
“留着当个幌子也不错。”红衣公子赵宇宸垂眸浅啜清茶。
苏蓁端坐茶室，指尖轻抚盏沿，看着茶叶在澄黄汤水中缓缓舒展。
珠帘轻响，胭脂躬身引着一人入内。
苏蓁抬眸。来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眉目明朗，身着竹色暗云纹锦袍，通身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都说衣如其人，这般打扮确似无忧少年，可苏蓁心中警醒——能执掌汇珍铺与万事通这等隐秘行当，绝非凡俗。这纯良皮相下，不知藏着多少城府。
“在下缪菲羽。”少年在她对面落座，含笑拱手。
“缪东家。”
“冒昧问一句，”他忽而话锋一转，“姑娘青春几何？”
苏蓁微怔：“十五。”
“正是灼灼年华，”他指尖轻叩案面，眼中漾开笑意，“可曾许了人家？府上可有姊妹？”活脱脱就是个轻浮浪荡子做派。
胭脂别过脸去，不忍看东家这般孟浪形貌。
苏蓁浅笑：“看来缪公子并非诚心做买卖。”说罢作势欲起。
“且慢！”少年忙伸手虚拦，“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请坐，这便谈正事。”
待苏蓁重新落座，他小声嘀咕：“瞧着温婉可人，脾气倒烈……”抬眼撞见苏蓁泠泠的目光，立即正色道：“苏姑娘要售方家旧案消息，恕某多问，三年前姑娘方十二，如何得知这等秘辛？”
“真伪自有买主判定。消息贩子与求购者终要当面对质，缪东家何必忧心？”
此言一出，胭脂与少年俱是神色微变。听这姑娘对行规如数家珍，可二人分明记得从未在汇珍铺见过这张面孔。
“咳，即便如此……姑娘从何处知晓本斋营生？”少年再问。
“偶闻其名，特来相试。”八字答得滴水不漏，倒让少年刻意摆出的从容姿态泄了三分。
他眼波流转，忽而话锋一转：“却不知姑娘欲以何价售此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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