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光吝啬地洒在雷泽部落简陋的聚居地,驱不散劫后的沉重与空气中残留的硫磺焦糊味。泥浆糊在苏弥的裤腿上,冰冷粘腻,每一次抬脚都像在与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告别。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铅灰色的苏联手提箱——4.15kg。冰冷的数字悬浮在简陋的doS界面上,像一块无形的墓碑,无声地压在她的灵魂上,铭刻着量子隧穿的墓志铭。
雷烬被安置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兽皮上,依旧昏迷不醒。断臂处厚厚的草药绷带浸透着墨绿色的汁液,裸露的金属结构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红光。陆离站在一旁,破碎的黑袍难掩其清冷气质,只是脸色比新雪更苍白。少年雷蒙局促地站在长老身后,脸上蓝色的闪电纹路在晨光中微微发亮,眼中混杂着敬畏与茫然。
那头重获自由的巨大夔牛,如同沉默的山岳,卧在泥沼边缘。浑浊的巨眼半阖,发出悠长而疲惫的呜咽。它独足伤口边缘,那截惨白、畸形的骨刺,在幽暗光线下散发着亵渎生命本源的气息,无声地宣告着的残酷现实。
长老枯树皮般的手拄着虬结的雷击木拐杖,站在中央篝火旁。跳跃的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抽干了他仅存的生气。
恩人...大恩...无以为报...长老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雷泽...已非善地。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头巨兽,又指向雷泽深处那依旧低垂翻滚、电光隐现的铅云方向。邪徒雷烈...虽败走...其心不死。神牛...异变...恐招大祸...
他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安静侍立、脸上蓝色闪电纹路在火光下微微发亮的雷蒙身上。
雷蒙...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又透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他是雷泽的种子...也是...唯一的。他见过外面的世界...一点...他看向苏弥和陆离,请恩人...带他走!远离这片...被诅咒的泥沼!让他...活下去!
雷蒙猛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点燃的、对广阔天地的强烈渴望!
长老!我...雷蒙急切地开口。
闭嘴!长老厉声喝止,枯瘦的身体因激动而微颤,眼神锐利如刀,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雷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目睹他失败的人!更不会放过...与神牛异变相关的任何人!跟着恩人...是你唯一的生路!
他转向苏弥和陆离,深深地弯下佝偻的腰,几乎将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求...恩人!带上他!这孩子...熟悉沼泽...认得路...手脚还算利索...不会拖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只求...给他一条活路!
苏弥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托砸得有些懵。她看看匍匐在地、卑微哀求的长老,又看看旁边一脸震惊、眼中却燃烧着渴望火焰的雷蒙,最后目光扫过昏迷的雷烬和沉默的陆离。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箱子,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陆离平静的目光扫过雷蒙,缓缓开口:带上他,多一分暴露风险。雷烈必会追杀。他话锋一转,但他熟悉雷泽,知晓通往外界的安全路径。青丘之路,有他指引,能避开不少凶险。
青丘!
雷烬昏迷前死死抓着她的手,吼出的青丘!血铜!修胳膊!几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成交。苏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对未知责任的恐慌,对着长老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们带他走。但生死...各安天命。
长老如释重负,浑浊的老眼里涌出泪花,挣扎着再次深深叩首。他直起身,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郑重地递到苏弥面前。
这是...部落...最古老的...谢礼。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庄重,上面沾染过...不周山的风尘...和祖巫的血。
苏弥疑惑地接过。油布入手沉重,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她一层层解开油布,露出了一张颜色暗沉、边缘参差不齐的兽皮地图。皮质异常坚韧厚实,触手冰凉。地图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矿物颜料,勾勒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和几个极其抽象的图形符号。
地图?苏弥下意识地看向陆离。
陆离的目光已经落在兽皮上,眼神瞬间变得极其专注。他修长的手指虚悬在兽皮上方,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蓝微光。片刻,他沉声道:是地图。标记了雷泽,以及...通往外界的一些古老路径。看这里,他的指尖落在一个用扭曲线条勾勒出的、类似狐狸侧影的抽象符号旁,青丘。
果然!苏弥精神一振。她抱着箱子凑近,想看得更清楚些。兽皮地图上线条粗糙古拙,除了的狐影标记,还有一个位于雷泽边缘、靠近青丘方向的标记尤其引人注目——一个类似三叉戟的扭曲图案,透着一股深水归墟般的阴冷感。
就在苏弥的目光扫过那个三叉戟标记的瞬间——
怀里的手提箱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的震动!
嗡...
那震动细微得如同幻觉,却让苏弥瞬间汗毛倒竖!她猛地低头,只见箱盖上方那个简陋的doS界面,幽绿色的字符极其短暂地闪烁、扭曲了一下!一行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红色乱码夹杂着几个清晰的英文单词,在屏幕底部飞快地滚动闪过:
【检测到微弱生物电场残留...滋滋...频谱分析...与幽灵坐标b7区...部分吻合...滋滋...】
幽灵坐标?!苏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瞬间想起了在雷烬符文爆发时,箱子右下角那个剧烈闪烁了一下的红点!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兽皮地图那个扭曲的三叉戟标记上!难道...这鬼地方,就是那个幽灵坐标?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探究欲驱使着她。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手紧紧抱着箱子,另一只手颤抖着,将那张暗沉冰冷的兽皮地图,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贴上了铅灰色的箱盖!
接触的瞬间!
滋——!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电流声猛地从箱子内部炸响!整个箱体剧烈地一颤!
悬浮的doS界面瞬间被一片狂暴的雪花噪点淹没!猩红的【警告!未知能量场干扰!系统不稳定!】字符疯狂跳动!重量栏的数字【4.15kg】剧烈闪烁,末尾极其诡异地跳动了一下——
【4.16kg】!
一股冰冷、尖锐的刺痛再次狠狠刺入苏弥的太阳穴!箱盖内侧骤然爆开一团极其短暂、刺眼到极致的幽蓝数据流!无数0和1代码疯狂闪烁、扭曲、重组!在那片混乱的数据风暴中心,一个极其模糊、轮廓难以辨认的人影侧影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但苏弥的视网膜上清晰地烙印下那惊鸿一瞥——那身影似乎穿着类似陆离的黑色道袍,正侧身站在一个布满精密仪器、灯光惨白的现代实验室角落!
下一秒,影像被更狂暴的雪花噪点和猩红的错误代码彻底吞噬!
呃啊——!苏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触电般猛地将兽皮地图从箱盖上扯开!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双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箱子内部的异响和雪花噪点迅速平息,重量栏的数字稳定在【4.16kg】,doS界面也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太阳穴残留的剧痛和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实验室影像,证明着发生的真实。
怎么了?陆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在苏弥惨白的脸和那张被扯开的兽皮地图上来回扫视。
没...没什么!苏弥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飞快地将兽皮地图卷起来,紧紧攥在手里,静电...这破地图...带静电!电了我一下!她拙劣的借口连自己都不信。
就在这时,雷蒙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帮忙拿箱子。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时,突然浑身一颤——眼前骤然闪过破碎的幻象:迷雾笼罩的狐形集市,雷烬那只被暗红符文包裹、完好如初的机械臂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还有一个戴着青铜狐面的身影在远处静静凝视...幻象转瞬即逝,却在他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陆离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没有追问,只是那眼神深处翻涌的疑云更加浓重。他转向长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地图我们收下了。多谢。
长老似乎并未察觉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感激地点头,又示意族人捧来几件东西:几块用坚韧水草包裹好的地涌根块茎;几片串在兽筋上的、带着天然雷纹的黑色避雷骨坠;还有一捆坚韧的墨绿色藤蔓和几张处理过的兽皮。
天色微明,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一艘用巨大兽骨做龙骨、蒙着坚韧兽皮的简陋皮筏被推入浑浊的水道。
雷烬依旧昏迷着,被小心地安置在皮筏中央。陆离站在筏首,黑色的道袍在潮湿的晨风中微微拂动。雷蒙则显得有些局促和兴奋,站在筏尾,努力掌握那根简陋的骨篙。
苏弥抱着那个沉重的手提箱,坐在雷烬旁边。箱子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她的身体,4.16kg的重量像一个不断吞噬着一切的墓碑。她低头,看着皮筏边浑浊的水流。水面倒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
突然——
水面倒影中,属于她的那张脸,嘴角极其诡异地、无声地向上拉扯了一下!一个冰冷、无机质、充满嘲弄的弧度!与她脑海中箱子里那个数据风暴中心的实验室影像带来的寒意,如出一辙!
苏弥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心脏骤停!她触电般抬起头,看向水面。倒影里只有她惊恐万状的脸,刚才那抹诡异的冷笑仿佛从未出现过。
幻觉?警告?还是侵蚀加深的征兆?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甸甸的、藏着魔鬼和终极质问的箱子重新抱紧。
4.16公斤。这是她失去的知识,是她支付的代价,是她通往未知深渊的单程票。
皮筏在雷蒙生涩却努力的撑篙下,缓缓驶离了雷泽部落那简陋的栈桥。回首望去,雷泽上空依旧电闪雷鸣,形态混乱狂野。手提箱地图界面边缘,一行极其微小的绿色字符无声浮现:【下一节点:qINGqIU - 状态:锁定 - 夜显倒计时:71:58:42】。倒计时,开始跳动。
雷烬那条被包扎的机械臂,在皮筏的轻微颠簸中,焦黑的符文刻痕下,一丝暗红的光泽,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极其微弱地、却又无可置疑地,再次闪烁了一下。
箱重难行,前路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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