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山的风沙永无休止,如同亿万冤魂在天地间咆哮嘶吼,将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染成昏黄混沌的绝望色彩。苏弥、陆离、雷烬三人紧贴着陡峭嶙峋的山壁,如同蝼蚁般艰难挪动。
沙砾不再是细微的颗粒,而是变成了锋利的碎片,被狂风加速到极致,疯狂抽打着岩石和他们裸露的皮肤,发出令人齿酸的密集噼啪声。这物理性的折磨与那无孔不入、直接钻入脑髓、勾动负面情绪的风孔呜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足以让最坚韧意志也濒临崩溃的绝望交响曲。
“妈的……这风……刮得老子骨头缝里都是沙子!”雷烬艰难地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独眼被狂风和沙粒打得几乎无法睁开,只能眯成一条缝,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暴躁的怒火。
他那条暗金机械臂下意识地横在身前,臂甲上那些古老神秘的符文在狂躁的风沙能量中明灭不定,频率杂乱,仿佛一头被恶劣环境挑逗得躁动不安的困兽,与这片天地弥漫的恶意产生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深层次的共鸣。一种细微的、源自骨骼深处的麻痒和燥热感越发清晰,让他极度不适。
陆离的状态相对沉稳,但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偏斜风沙的气场也显得波动不定,显然维持它也消耗巨大。他清隽的脸上沾满沙尘,目光却依旧锐利,不断扫视着前方,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庇护所或路径。“稳住心神,这魔音会放大焦躁情绪。”他清冷的声音穿透风沙的咆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弥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怀中的手提箱沉重如一座小山,那【4.27kg】的数字像烙印般刻在她的视网膜上。风沙疯狂拍打着箱体,那沙沙声仿佛直接响在她的脑海里,与太阳穴残留的惩戒刺痛感一唱一和,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尽的风沙和魔音彻底掏空。
就在三人几乎要被这持续不断的折磨逼入绝境时——
一片巨大得不合常理、仿佛能遮蔽小半个天空的阴影,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上方翻滚的沙幕中猛然俯冲而下!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模糊扭曲的灰影轨迹!伴随而来的是撕裂耳膜的尖锐呼啸,那声音混合着金石摩擦般的刺耳和某种生物性的戾气!
一股浓烈得令人瞬间窒息的腥风狠狠压下,那风中竟奇异地裹挟着一丝复杂而诡异的味道——甜腻又腐朽,如同大量陈旧发霉的书卷被瞬间翻开,又混合着某种冰冷的、金属性的血腥气,仿佛某种无形的、名为“记忆”的东西被粗暴地撕扯、咀嚼后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阴影一掠而过,那庞大无比的翼展带来的气压差形成瞬间的低压真空,几乎将紧贴岩壁的三人硬生生抽离出去!狂风被短暂地扰乱,发出怪异的呜咽。
“操!什么东西?!!”雷烬反应极快,爆出一声粗口,猛地将身体如同钉子般死死楔入岩壁的一道缝隙,完好的手瞬间反手摸向背后那柄造型狰狞的便携式能量冲击斧,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而狂跳到几乎炸裂!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条暗金手臂内部的能量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灼热感!
陆离脸色剧变,道袍袖中滑出几张泛黄的符箓,但他第一时间并非自保,而是闪电般伸手,一把将几乎被气流带倒的苏弥拉近一块巨大凸出的岩石后方阴影处。“收敛气息!是蛊雕!其翼若垂天之云,其鸣如婴啼摄魂,其爪如金钩裂石,最善扑食生灵记忆与情感!方才只是试探窥伺,下一次攻击恐是雷霆一击!”他的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弥怀中的箱子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急促嗡鸣,屏幕疯狂闪烁,猩红色的数据流快速滚动:【警告!检测到超高速度生物目标突袭!能量特征分析:高强度生物能混合极端活性精神污染粒子,掠夺性指向特征明显!频谱匹配度99.8%:确认目标为成年体蛊雕!极度危险!警告:其气息对高密度记忆载体存在强烈吸引与干扰效应,建议立即切断外部感知链接!】
惊魂未定,心脏尚在疯狂擂鼓,前方那昏黄翻滚、几乎凝固的风沙幕墙之后,如同从大地深处苏醒的远古巨石阵般,悄无声息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矗立起数个庞然大物!
他们平均身高接近三米,肌肉贲张如同经过亿万年风沙打磨的花岗岩,块块隆起,蕴含着爆炸性的原始力量。皮肤是经年累月暴露在极端环境下形成的古铜色,粗糙而坚韧,上面用某种发着微弱荧光的白色矿物颜料,绘制着古老而神秘、充满蛮荒气息的图腾纹路。
这些纹路与三危山本身漆黑嶙峋、孔洞遍布的岩石色彩完美融合,仿佛他们本就是这座魔山的一部分。他们手中持有的武器巨大而原始——未经精细打磨却边缘锋利、闪着寒光的巨大石斧,以及某种不知名巨型生物的腿骨制成的、布满天然棘刺的沉重骨棒,仅仅是静静握着,就散发着骇人的力量感和血腥味。
他们的眼神是统一的锐利如鹰隼,充满了未经驯化的原始野性、对外来者深入骨髓的警惕,以及一种被漫长岁月和无法言说的苦难反复磨蚀后留下的、令人心悸的麻木与疲惫。如同一群守护着绝望宝藏的、早已伤痕累累的古老战士。
为首者是一位须发皆白、编着无数细密复杂发辫的老者。他的身躯比其他族人更加高大佝偻,仿佛承载了太多重量。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斧凿,每一道都似乎诉说着一段沉重的往事。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并未因年迈而浑浊,反而如同经过淬炼的宝石,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三人,在雷烬那条异常躁动的机械臂上停留一瞬,掠过陆离周身那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最终,牢牢地、死死地定格在苏弥几乎与身体融为一体、那个覆满沙尘却依然显眼无比的铅灰色手提箱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毫不掩饰的排外敌意,有深切入骨的悲哀与痛苦,有看到不祥之物的极度警惕,但最深处,竟然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了某种循环宿命般的悸动与……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希冀?
“外乡人,”老者的声音如同积年的闷雷,滚过喧嚣的风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古老血脉的威严和沉重的疲惫,“止步!此乃夸父遗族最后圣地,三危山拒绝一切外来者,尤其……是你们这些背负着‘过往之重’、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旅者!”他特意加重了“过往之重”四个字,目光如同焊在了那个箱子上,“即刻回头,远离这片被诅咒之地,或许还能保全你们残存的神魂与记忆!”
雷烬脾气本就火爆,连日来的折磨和此刻被居高临下的警告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完好的眼睛一瞪,毫不畏惧地吼了回去:“喂!老丈人!说话客气点!这破山写你名字了?这鬼哭狼嚎的风沙天,路过借个地方躲躲风,讨口水喝,犯你们哪条王法了?至于这么喊打喊杀的吗?”
老者身旁一位最为雄壮、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爪痕的年轻巨人战士猛地踏前一步,落地时甚至让脚下的岩石微微一震!他怒视雷烬,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放肆!蝼蚁之辈,安敢对磐石长老无礼!圣山乃神圣守护者之领域,岂容尔等污秽气息沾染!惊扰了守护者们的安宁,引来更大的灾祸,你们百死莫赎!速速滚开!否则别怪我们的石斧骨棒不认人!”他手中的巨大石斧微微扬起,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守护者?”苏弥强忍着虚弱和恐惧,从陆离身后探出身子,学者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执拗,“您是指那些蛊雕?它们刚才袭击了我们!那像是守护者的行为吗?”
“袭击?”磐石长老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深刻复杂的痛苦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嘲讽,那表情扭曲而怪异,仿佛在重复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古老谎言,“不,那只是……必要的巡视,是仁慈的警告。它们……它们是圣山规则的化身,守护着此地危险的‘平衡’,吞噬着溢出的、过剩的‘悲苦’与‘执念’……以防止……更大、更彻底的虚无降临。”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被迫的、流淌在血液里的虔诚,却又在每个字的尾音处,隐隐透出一丝无法完全压抑的、锥心刺骨的苦涩与怀疑。
陆离眸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长老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他上前一步,巧妙地将苏弥和仍在暴躁状态的雷烬挡在身后半侧,姿态放低,显示出非攻击性,但语气却清朗沉稳,不容忽视:“长老息怒,我等绝无冒犯圣山、亵渎守护之意。实乃情非得已,路途艰险超乎想象,我这两位同伴伤势未愈,力量耗损严重,亟需一处避风之所稍作休整,恢复些许元气。若能蒙贵族慷慨,赐予些许清水甘露,我等感激不尽,愿以我等随身所携之物等价交换。”他说话间,目光示意了一下雷烬那条因能量冲突而不自然颤抖、符文明灭的暗金手臂,以及苏弥那苍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却仍紧抱箱子的虚弱神情。
磐石长老的目光再次如鹰隼般落在雷烬的暗金机械臂上,那明显非自然、非此界风格的造物让他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一丝惊疑不定的涟漪,他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回苏弥脸上,看着她怀中那与自己族人命运似乎有着诡异纠缠、散发着不祥诱惑力的箱子,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风沙永不停歇的呜咽和咆哮,充斥在双方之间,仿佛在催促着一个足以影响命运的决定。
最终,长老沉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苍老而沙哑,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和无数岁月的悲哀:“……跟上吧。但切记吾族规矩:禁大声喧哗,禁以目直视风孔核心漩涡,更不许……靠近、触碰那些在圣山怀抱中沉睡的‘石灵’。”最后“石灵”二字,他说得异常艰难缓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锥心刺骨的深切痛楚。
他缓缓转身,那高大佝偻的背影显得无比苍凉,迈着沉重的步伐,引领他们走向山体底部一道极其隐蔽、被两块天然形成的扭曲巨岩巧妙遮挡的狭窄裂缝。
那裂缝入口两侧,赫然矗立着几尊粗糙古朴、饱经风霜的暗色石雕,形态怪异绝伦,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面部表情扭曲痛苦,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虔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苍凉古老气息,仿佛是某种原始的界碑或图腾。其他夸父战士沉默地围拢过来,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无形的、充满压迫感的移动围墙,将三人“护送”在中间,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就在雷烬骂骂咧咧、苏弥心中忐忑、陆离目光沉凝地即将踏入那道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裂缝的刹那——
天空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尖锐啼鸣再次毫无征兆地猛烈炸响!这一次,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头顶百丈之处!
所有人头皮发麻,猛地抬头望去!
透过剧烈翻滚、密度惊人的沙尘帷幕,隐约可见一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蛊雕正在极低的空域盘旋!它的体型比方才掠影那只似乎更加庞大,通体羽毛是一种暗淡无光的、仿佛由无数绝望和悲伤凝固而成的灰败金属色,毫无生机。
头部结构狰狞异常,绝非自然演化所能形成,顶部长着一支扭曲盘旋、闪烁着不祥幽光的漆黑独角,弯曲如死神镰刀般的钩喙边缘,竟闪烁着类似空间裂痕般的细微扭曲寒光!
最令人恐惧、足以成为一生梦魇的是它那双巨大的、占据眼眶绝大部分的瞳孔——浑浊不堪如同积年的污垢,空洞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然而在那空洞的最深处,却仿佛燃烧着一种永恒的、冰冷的、对某种无形之物(记忆、情感、灵魂碎片)永不餍足的、贪婪到极致的原始欲望!
它盘旋着,那空洞而贪婪的目光似乎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存在,穿透了狂暴的风沙,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苏弥,或者说,是她怀中那沉甸甸的、对它们而言散发着无法抗拒诱惑力的箱子!
【警告!超高危蛊雕个体极近距离锁定!精神干扰场强度突破安全阈值!强烈建议立即物理规避!最高警报!】箱子的屏幕瞬间被刺目的血红色覆盖,疯狂闪烁,甚至发出了类似过热般的细微“滋滋”声。
那恐怖蛊雕发出一声更加尖锐、高亢、仿佛能直接撕裂脑组织、冻结思维核心的刺耳啼叫,巨大的翅膀扇动引起下方小范围的沙暴龙卷,它似乎在艰难地权衡着什么,是即刻扑杀掠夺,还是遵循某种更深层的约束?最终,它才极其不甘般地猛地发出一声宣泄性的长鸣,振起遮天蔽日的双翅,搅动起更大范围的混沌沙暴,如同一枚灰色的诅咒之箭,倏然射入昏黄的天幕深处,消失不见。
所有的夸父战士在看到这只明显更为强大的蛊雕时,脸上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清晰地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一种扭曲的、被漫长时光和残酷现实强行烙印下的、近乎本能的、麻木的敬畏。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令人看着便感到压抑的情绪。
磐石长老久久地望着蛊雕消失的方向,眼神晦暗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枯槁的嘴唇微微翕动,低声喃喃,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沙彻底吞没,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苏·弥命运的判词:“又一个……被‘记忆之重’吸引而来的……是预言中撕裂黑暗的那一线曙光……还是……为这片土地带来更深沉、更彻底毁灭的开端……吾族……究竟该如何……”
他猛地收回目光,那眼神沉重、复杂、疲惫得让人无法呼吸,不再发一言,只是用更加佝偻的背影,率先步入了那道仿佛巨兽咽喉、散发着冰冷尘埃气息的黑暗山体裂缝。
裂缝之后,并非想象中的温暖安全庇护所,而是一条陡然向下倾斜的、狭窄阴冷得如同墓道的天然石窟通道。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冰冷,弥漫着浓重的、千年万载积累下的尘土味和某种类似岩石冷却后的、毫无生命温度的冰冷气息,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光线极其暗淡,仅靠裂缝入口透入的微弱昏黄光晕和岩壁上某种极其稀疏的、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苔藓照明。
而就在这通道前方不远处的更深阴影里,借着那点点幽蓝冷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密密麻麻地、保持着各种生前最后姿态的、毫无生命气息的、表面完全呈现冷硬石化质感的人形轮廓,静静地、永恒地伫立在那里。它们大小不一,但明显能看出许多轮廓较为矮小,姿态中充满了惊恐、无助、逃跑或寻求保护的瞬间凝固……仿佛一群在无声呐喊中被瞬间夺去一切、化为永恒墓碑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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