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背紧玄音,跟着玄天宗主踏入山门。无形的压力消失,但手臂深处那暗金色的搏动并未停止,反而在踏入玄天宗地界的瞬间,传递出一股更加隐晦的排斥与躁动。宗主素白的身影在前引路,步履看似平缓,却始终与黄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山道蜿蜒,两侧奇峰怪石嶙峋,寂静得只能听到黄巢粗重的喘息和脚下碎石滚落的声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背后那个微弱的生命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心揪紧一分。 “她…怎么样?”黄巢忍不住嘶声问,声音干涩。他能感觉到玄音身体依旧冰冷僵硬,只有心口处被宗主点入那缕青气的地方,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意,像寒夜里一点将熄的火星。 宗主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地煞戾毒入心脉,冰魄之力已近枯竭,强行压制反噬自身。能撑到现在,是她的意志。”他顿了顿,脚步未停,“亦是你的执念。”这话让黄巢心头一凛,手臂上的暗金纹路似乎回应般灼热地跳动了一下。 他们穿过一片弥漫着稀薄白雾的竹林,雾气带着凉意,吸入肺腑,竟让黄巢体内那股暴戾的灼热稍有缓解。宗主在一面看似浑然天成的巨大山壁前停下,山壁上爬满了虬结的古藤。他伸出右手,掌心按在藤蔓交错的一个节点上,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只有一股无形的玄气波动扩散开来。山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更浓郁的、带着奇异草木清香的雾气从中涌出。 “跟上。”宗主当先步入。缝隙内部并非想象中的黑暗甬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天然石阶,两侧石壁光滑,隐约可见水流冲刷的痕迹,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前路。雾气更浓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湿润感,吸入体内,竟让黄巢精神微微一振,连带着手臂上那令人烦躁的搏动也似乎平缓了些许。他小心翼翼地侧身挤入,生怕背上的玄音碰到石壁。 石阶向下延伸,越走越深。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那股草木清香也越发浓郁,渐渐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古老气息。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洞天呈现在眼前。洞顶极高,无数钟乳石垂下,尖端凝结着水珠,滴落在下方大小不一的水洼中,发出清脆空灵的“滴答”声,汇成一片细碎的回响。洞内并非漆黑,石壁、地面甚至那些堆积如山的物体表面,都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如同实质般的白色雾气,正是这雾气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光芒流转,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涌动,让洞内景象显得朦胧而神秘。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窟中央区域,无数不知何种材质、何种年代的卷轴、竹简、石板、玉片,甚至泛着金属光泽的奇异书册,堆积如山。它们并非随意丢弃,而是以一种看似杂乱却隐隐透着规律的形态层层叠叠,有些被半埋在散发着荧光的苔藓下,有些则悬浮在离地不高的白色雾气中,缓慢地上下沉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琼浆玉液,四肢百骸都传来舒畅感。这灵气如此精纯,远超黄巢过往所感受的任何一处灵脉。 然而,就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灵气包裹下,黄巢手臂上的暗金纹路猛地一缩,仿佛遇到了天敌,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和抗拒!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腐朽与窥探感,如同无形的触手,无视了那精纯的灵气屏障,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试图钻进他的皮肤,渗入他的骨髓。 黄巢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戾反击冲动。在这里动手,玄音就真的完了。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玄天秘境。”宗主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天内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回音,打断了那无形触手的侵蚀。“此地灵气乃地脉之精粹,最是纯粹温和,能滋养神魂,亦可暂时压制…外邪。”他没有指明“外邪”为何,但目光扫过黄巢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意思不言而喻。 宗主走到一堆悬浮的玉简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枚散发着微弱青光的玉简上。玉简嗡鸣一声,表面符文流转,一道更加精纯的青色玄气被引出,如同丝线般融入宗主指尖。“让她平躺在此处。”他指向旁边一块平坦光滑、被白色灵雾萦绕的岩石。 黄巢依言,极其小心地将玄音放下。冰冷的岩石触碰到她的身体,让她无意识地蹙了一下眉。宗主引动着那道青色玄气,缓缓注入玄音的心口。随着玄气的注入,玄音紧蹙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分,呼吸虽然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些许。黄巢紧紧盯着,直到确认那丝代表生机的暖意没有消散,才稍稍松了口气。 “压制…能压制多久?”黄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目光从玄音苍白的脸上移开,转向宗主。洞内无处不在的窥探感和手臂的灼痛让他无法放松。 宗主收回手,那道青色玄气如同活物般缩回玉简。“此地灵气,辅以青玉笛残存之力,可保她心脉不绝。但要拔除戾毒,非一日之功。”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黄巢身上,深邃难测,“至于你…蚩尤血脉已醒,如沸油遇火,强行压制,只会引来更狂暴的反噬。此地灵气,或可为你争取时间,但代价…” “代价是什么?”黄巢追问,一步踏前,脚下溅起一小片灵雾。洞内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随着他的动作而兴奋起来,缠绕得更紧,冰冷粘稠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试图侵入他的识海,耳边仿佛响起无数细碎的低语,听不清内容,却带着蛊惑与混乱。 宗主看着他眼底因挣扎和警惕而布满的血丝,以及手臂上那愈发刺眼的暗金光芒,缓缓道:“此秘境,乃天地间一处奇点,灵气精粹,却也沉淀了万古岁月积累的…杂念。灵气可助你稳固心神,暂时隔绝血脉躁动,但此地沉淀的‘念’,亦会无孔不入。它会放大你内心的恐惧、欲望、暴戾…甚至,唤醒血脉深处沉睡的意志。留在这里,如同在刀锋上行走,稍有不慎,压制不成,反成滋养魔种的温床。” 他指向那些堆积如山的古籍秘典:“这些,是无数先贤遗留,或可为你指明一条压制之道。但能否找到,能否守住本心,只看你自己。”宗主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留下,玄音尚有一线生机,你或可暂得喘息,但须时刻对抗内外侵蚀。离开,她必死无疑,而你体内的魔种,将在下一次爆发时彻底吞噬你。” 选择似乎摆在眼前,又似乎根本没有选择。黄巢的目光扫过昏迷的玄音,她微弱起伏的胸口是此刻唯一的锚点。再看向自己那如同活物般搏动的手臂,灼痛和耳边混乱的低语时刻提醒着他体内潜藏的怪物。最后,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堆积如山、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秘典,仿佛看到了无数条可能通向深渊或救赎的岔路。 “我留下。”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为了玄音这一线生机,也为了他自己那渺茫的喘息之机,刀山火海他也得闯。至于那所谓的“杂念”侵蚀…他黄巢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还怕什么杂念? 宗主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作一句:“好自为之。”素白的身影不再停留,转身,走向来时的石阶,很快便消失在弥漫的灵雾和石壁之后。滑开的山壁无声合拢,将洞内与外界彻底隔绝。 偌大的秘境洞天,只剩下黄巢,昏迷的玄音,以及那些沉默的古老典籍。滴答的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确实让手臂的灼痛和血脉的躁动稍稍平复,像被一层温凉的泉水包裹。黄巢走到玄音身边,确认她呼吸依旧平稳,才缓缓靠着那块光滑的岩石坐下,闭上眼,试图调息,梳理体内紊乱的气息。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的刹那,那股冰冷粘稠的力量猛地增强了!它不再满足于缠绕,而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向他的识海!眼前不再是氤氲的灵雾和钟乳石,瞬间被一片猩红取代! 尸山血海!残破的旌旗插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被血浸透。断肢残骸铺满了视野所及的地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哀嚎、刀剑碰撞的刺耳锐响、战马的嘶鸣…无数声音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狂暴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他看到自己站在血泊中央,手中噬血刀饮饱了鲜血,散发出妖异的红光,脚下踩着一个身披金甲、面目模糊的将领。一种毁灭一切的暴虐快感,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想要放声狂笑,想要挥刀斩碎眼前的一切! “不!”黄巢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依旧是那灵雾氤氲的静谧洞天。但耳边的喊杀声和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臂上的暗金纹路灼热滚烫,仿佛要破体而出!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四周。滴答的水声,悬浮的古籍,萦绕的灵雾…一切都和刚才一样。但那种被窥视、被拉扯的感觉却更加清晰了。这秘境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诡异,更凶险。它不是在压制蚩尤血脉,更像是在…唤醒血脉深处更原始的凶性,并用那些沉淀的杀戮杂念作为养料! 黄巢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对抗着那股源自血脉和环境的双重侵蚀。他看向身边昏迷的玄音,少女苍白安静的面容是他此刻唯一的镇定剂。他不能失控,绝不能在这里失控!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望向那些堆积如山的古籍秘典。宗主的提示或许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堆悬浮着的玉简。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向一枚表面刻满蝌蚪般奇异符文的暗青色玉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简的瞬间,昏迷中的玄音忽然发出一声极轻微、带着痛苦的呢喃: “师父…小心…他…”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冲天玄甲:黄巢弑天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