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归宁低低呢喃一声，指尖转而探向尸体的颅骨——他跟着哥哥学医时，学过摸骨辨龄，指尖触到颅缝的闭合程度时，心里猛地一沉：这具尸体的骨龄，顶多二十到三十岁。
他猛地直起身，后背竟沁出层薄汗，当年李相夷初遇单孤刀时，对方已十几岁，后来又一同闯荡江湖多年，算下来单孤刀离世时，怎么也该快四十了。
这相差的十余年，像道鸿沟，横在眼前。
他又俯身下去，指尖轻轻拂过尸体的脸颊，皮肤下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辨，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明明是单孤刀的脸，却让他有种“违和”感。
直到指尖触到颧骨下方时，他忽然顿住：那处的骨骼衔接，似乎有些松动。
心里一凛，他放慢动作，手指触摸脸下面的骨骼。
果然，颧骨与下颌骨的连接处，像是被人刻意移动过。
他屏住呼吸，按照正常的骨骼结构，一点点将移位的骨头归位。
当最后一块颧骨回到原位时，归宁猛地后退半步，瞳孔骤缩——棺木中那张脸，早已不是单孤刀的模样，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震惊过后，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终于明白，为何狮魂的验尸手册里，从未提过单孤刀的尸身有异常。
这根本不是普通验尸能发现的，若不是他曾见过苏景年用骨骼移位改变面容的法子，今日定然也被蒙在鼓里。
他沉默着拿起铁铲，开始往棺中填土，泥土落在棺木上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腰里格外清晰。
每填一铲土，他心里的疑团就更重一分：既然这不是单孤刀的尸体，那真正的单孤刀……
归宁指尖抚过新砌的墓碑，青石上的刻痕还带着新鲜的凉意。
他躬身行了三礼，动作恭敬得近乎肃穆，仿佛面前并非冰冷的石碑，而是曾有过交集的故人。
礼毕，他转身踏上蜿蜒的山路，晨雾尚未散尽，沾湿了他的衣摆。
终于在山腰处望见一方竹篱小院——炊烟袅袅，正是李相夷的师娘芩婆居所。
站在院门外，归宁整理了衣襟，抬手轻叩木门，声音清朗却带着几分谨慎：“晚辈李归宁，特来拜访芩前辈。”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归宁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指尖微微泛白——他不确定芩婆是否愿意见客，更不知道自己能否从这位隐居的前辈口中，问出关于单孤刀的线索。
可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侧传来一道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此乃吾静修之地，闲人免进！”
归宁腰身弯得更低，语气愈发诚恳：“前辈，晚辈并非闲人，只是受人之托，前来送信。”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妪走了出来，她身着素色布衫，上下打量着归宁：“受人之托？何人所托？”
归宁心中一紧，知道唯有那个名字能让芩婆松口，便再次行礼：“托晚辈前来的人，说他姓李，是您的不孝徒儿，李相夷。”
“相夷？”芩婆眼眸骤然一凛，竹杖在地上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他让你传什么信？何时让你来的？他现在在何处？”
归宁垂眸，如实答道：“他说……无颜面对您老人家，所以月余前便托付晚辈前来。至于他如今的踪迹，晚辈也不知晓，只知他仍在四海漂泊。”
芩婆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些：“信呢？”
归宁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那是他模仿李相夷的笔迹写的——他知道，若不用这封信，恐怕连院门都进不来。
芩婆接过信，目光扫过字迹，先是沉默，随即点了点头，嘴角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好！好啊，这臭小子，我就知道，相夷怎么可能会出事！”
她侧身让开道路，“进来吧。相夷让你来找东西，找什么？”
归宁跟着芩婆走进院子，院内种着几株山茶，花瓣上还挂着露珠。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前辈，晚辈其实不是来拿东西的，是想向您询问一些关于单孤刀的事。”
芩婆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眼神里满是诧异：“单孤刀？你是他什么人？为何要问他？”
归宁躬身行礼，抬首时眼神诚恳：“晚辈与李兄相交甚笃，曾听他提起，单大侠对他极好，二人一同长大、一同习武，关系应当十分亲近才是。晚辈好奇，便想多了解几分。”
“亲近？”芩婆嗤笑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
“他表面上看着随和，对谁都客客气气，可心里头，藏得比谁都深。他那人，争强好胜得很，眼里容不得别人比他强。这样的人心性差，若不是……”话说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罢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那些干嘛。我带你去他们二人以前住的房间，你看完就离开吧。”
归宁跟在芩婆身后，走进一间素雅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两张木床，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放着当年用过的砚台。
芩婆站在门口，眼神有些恍惚，轻声问道：“相夷……他如今，可安好？”
归宁看着芩婆眼底的担忧，心中一暖——他能看出，这位老人是真的关心李相夷。
他点头：“他现在一切都好，只是性子比以前淡了些，喜欢四处漂泊。”
芩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归宁一人。
他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脑海中浮现出李相夷偶尔提起的过往：二人一起在山间练剑，一起在月下谈心，一起创建四顾门……他实在想不通，这样的情谊为什么…
归宁在房间里仔细搜寻，目光落在单孤刀当年睡过的床榻下。
他蹲下身，摸索着，竟摸到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
他将木盒取出，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件残破的武器——有断裂的剑鞘，有变形的护手，还有几块碎裂的玉佩。
木箱子里装满了破烂的小玩意儿，包括一把银月弩、一把折断了的碧玉刀。
这些应该都是李相夷送给单孤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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