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着暗沉鳞甲的猪身踏在搏动的肉质大地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噗嗤”声。傅坤泽庞大的身躯在由骨骼和神经构成的怪异林地间穿行,行动却并不显得十分笨拙。
他那如同拉布拉多犬般松软垂坠的新生双耳,此刻正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天线,在空气中高频地微微转动、翕动,捕捉着来自远方、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震动与声波。
在他的意识感知中,呈现出一幅奇特的“雷达图景”——数个光点,正散布在周围广袤的区域,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处正在发生或刚刚发生过的厮杀与冲突。
这些光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猎食者的方向。然而,这雷达图只能标示方位与大致距离,却无法传递任何关于战斗规模、参与者强弱或具体情形的信息。是两只蝼蚁在争斗,还是巨兽在搏命?一切未知,全凭运气。
很快,他将第一个目标锁定在相对最近的一个光点上,调整方向,加快了步伐。九只鸡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分担着不同方向的视野,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伏击。
然而,还未等他真正抵达那个感知中的确切地点,远方的景象便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只见极高远,由交织的粗大神经束和蠕动肉膜构成的天空中,一场超越他攻击范围的战斗正在上演。
一个巨大无比的猴首,颈项以下空无一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凭空斩断,却依旧悬浮于空中。它那浓密的猴毛如同拥有独立生命般疯狂蠕动,时而绷直如钢针,时而缠绕成触须。
这诡异的无身猴首正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咆哮,或许有声,但距离太远,傅坤泽的犬耳也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震荡,追逐着它的猎物——一条同样体型庞大、身体扁平细长、鳞片在晦暗光线下反射出金属般冷光的带鱼状生物。
那带鱼状的生物显然也非善类,它灵活地在空中扭动穿梭,仿佛天空就是它的海洋。它时而回首,从口中喷吐出墨绿色的腐蚀性能量球,或是甩动尾鳍,掀起肉眼可见,带着锋利边缘的空气涟漪,以此阻击猴首的追击。两者一追一逃,战斗的余波偶尔震落一些天空中被神经束缠绕的、如同囊肿般的悬浮肉瘤。
傅坤泽仰着猪首,九对鸡眼沉默地注视着高空中的激战。他感知中,代表此处厮杀的光点,其位置正与空中那两个怪物的运动轨迹完美重合。
“啧。”一股无奈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泛起。
他并非没有飞行手段。那九只公鸡在必要时可以短暂扑腾翅膀进行低空滑翔或跳跃;更彻底一点,他可以动用【血肉模组】的能力,将躯体转化为肉蝶。
但前者无法抵达如此高度,后者则意味着暂时放弃大部分攻击和防御能力,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无异于自杀。尤其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那赖以肆无忌惮的【死亡重铸】,在这个副本中仅剩下唯一一次机会。
权衡利弊,风险远大于收益。为了一个无法触及、且胜负未知的猎物,去赌上宝贵的复活机会,这不符合他当前保守一些的策略。
“算了,不值得。”他果断做出了判断,不再留恋空中那场看似激烈,实则与他无关的战斗。
他缓缓低下头,覆盖着鳞片的猪鼻喷出一股带着温热湿气的白雾,巨大的犬耳再次转动起来,重新专注于脑海中那幅由声音构成的雷达图景。
很快,他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另一个正在持续闪烁、代表着生命与死亡交响的光点。
“下一个。”
他低吼一声,沉重的身躯再次启动,迈开步伐,朝着新的猎场方向,坚定不移地奔行而去。肉质大地在他的践踏下微微凹陷,留下了一串混合着粘液与坚定意志的足迹。
凭借着【纷争嗅探者】带来的强化听觉,傅坤泽再次锁定了一个方位,那代表厮杀的光点在感知中稳定而清晰,似乎意味着战斗正处于某种胶着状态。
他调整方向,覆盖鳞甲的猪身再次启动,在由骨骼、神经与肉质构成的地貌间穿行,九只鸡头如同灵活的哨兵,不断扫视着周遭,警惕着任何潜在的危险。
随着距离的拉近,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庞大的轮廓。起初,在弥漫着淡淡血雾和扭曲光线的环境中,傅坤泽甚至误以为那是一座怪诞的山峦——它的体量太过惊人,高度接近百米,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与这片血肉大地融为一体。
然而,当他继续靠近,达到一个相对安全、又能勉强看清细节的距离时,他才愕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山峰,而是一个正在激烈战斗的庞然巨物。
那是一个形态令人极度不安的生物。它的主体轮廓依稀让人联想到某种名为“警笛头”的怪异传说,但所有非生物的特征都被血肉与骨骼所取代。
它由类似某种坚韧生物角质和苍白骨骼层层堆叠而成的细长脖颈,支撑着一个如同扩音喇叭般的巨大头部结构,如果那能称为脖颈的话。而那喇叭则是由交织的肌肉纤维和不断开合的骨板构成,随着它的动作,发出一种低沉到足以让傅坤泽内脏都感到共振的嗡鸣,而非金属的尖啸。
此刻,这头生物警笛头正与它的对手死死纠缠。它的对手同样巨大而诡异——那是一条……或许可以称之为蛇的生物,但它完全没有脊椎动物应有的流畅形体,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比粗壮、形似某种灵长类生物巨大手臂的躯体。
这条臂蛇肌肉虬结,表面覆盖着类似皮革的粗糙皮肤,甚至能看到隐约的指节轮廓在皮下蠕动。而它的头部,赫然就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五指张开的手掌。那手掌的掌心,裂开一道布满利齿的巨口,正死死咬住警笛头躯干的某一部分。
战斗的场面堪称天崩地裂。生物警笛头用它那喇叭状的头部不断撞击、锤打着臂蛇的身体,每一次撞击都引发小范围的地面震颤,飞溅起破碎的肉质组织和粘稠的体液。
而臂蛇则用它那巨大的手掌疯狂撕扯、缠绕,试图将对手勒断或撕碎。它们翻滚、绞杀,所过之处,那些由骨骼构成的树木、神经藤蔓,甚至是小型的肉丘,都被轻易地碾为齑粉。
傅坤泽停在原地,九对鸡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远方那超乎想象的战斗。他甚至能感觉到战斗余波带来的、带着腥气的强风拂过他的鳞片和羽毛。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他根本无法插手的战斗。在这两个百米级别的巨物面前,他现在的形态,渺小得如同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哪怕他拼尽所有手段,恐怕连破开对方的表皮都难以做到,更大的可能是在靠近的瞬间就被战斗的余波碾碎,或是被无意中踩成肉泥。
一股混合着挫败感和恼怒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起。连续两次扑空,而且都是因为目标过于强大而不得不放弃,这让他感觉有些憋屈。
他那追求刺激、渴望挑战的本能在躁动,但理智,或者说对那仅有一次复活机会的珍视,牢牢地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真是见了鬼了。”他的心中闪过一句无声的咒骂。
他不再犹豫,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巨大的猪首缓缓低下,九只鸡头也默契地收敛了气息,仿佛生怕一丝多余的能量波动会引起那两个庞然大物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贴着地面的阴影,开始向后撤退。每一步都放得极轻,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利用发丝草丛和低矮的骨堆作为掩护,如同最谨慎的潜行者,迅速而无声地远离了这个绝非他现在能够染指的恐怖猎场。
直到退出足够远的距离,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和战斗的轰鸣声逐渐减弱,他才稍稍加快了速度,朝着感知中下一个的目标赶去。希望这次是合适的。
循着犬耳捕捉到的厮杀地点,傅坤泽来到了第三处感知中的地点。与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他抵达了雷达图标注的精确位置,眼前却并未出现预想中激烈搏杀的场面。
周围是相对平坦的肉质平原间,生长着颜色各异的茂密发丝草丛。那代表战斗地点,更进一步的位置就在其中一丛特别茂盛,油腻黑发纠缠的草丛之后。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如同细微的电流,开始在他意识深处窜动。连续两次无功而返,像两只无形的手在撩拨着他本就追求刺激,厌恶平淡的神经。他耐着性子,驱动着覆盖鳞甲的笨重猪身,用一只前蹄,有些粗暴地扒开了那丛令人不快的发丝草。
草丛下的景象,让那窜动的烦躁瞬间凝滞,继而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不快。
那里既没有飞天猴首,也没有撼地巨怪,只有一滩……难以名状,形似排泄物的东西。它呈现一种不健康,介于棕褐与暗黄之间的颜色,质地粘稠软塌,静静地堆在那里,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下意识想要远离的腐败气息。
在那滩秽物上方,几只长着腐肉色膜翼的飞虫正在低空激烈盘旋争斗。它们的翅膀由半透明的神经束薄膜构成,复眼是密密麻麻的钙化疣粒,口器如同锈蚀的注射针头。
这些飞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争斗,它们用带倒刺的节肢互相撕扯,膜翼碎片混合着腥臭的体液如雨点般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这就是之前感知到的厮杀。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涌上傅坤泽的心头。这算什么?自己怀揣着猎杀的期待赶来,结果就看到了这个?仿佛被这个诡异的世界,被那该死的雷达,甚至是被眼前这滩东西无声地嘲弄了一番。
“咕——!”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驱动一只距离最近、羽毛略显凌乱的公鸡,带着一股泄愤般的戾气,猛地冲了上去。
那只公鸡锐利的喙如同疾风骤雨般啄下,精准而凶狠。前几只虫子几乎在瞬间就被啄穿、吞食,提供的能量反馈微乎其微,如同嚼蜡,更是助长了那股无名火。
很奇怪明明有更强大的捕食者在侧,但虫子并没有任何试图逃离的迹象,反而是专注的继续眼前的战斗厮杀,但被怒火支配的傅坤泽,并末注意到这些异常。
当它啄向最后一只拼命往那滩东西里钻的虫子时,力度因为烦躁而失控,“噗嗤”一声,尖锐的喙不仅刺穿了虫子的甲壳,更是深深陷入了那滩软塌粘稠的排泄物之中。
粘腻、湿滑、冰冷的触感从喙尖传来。
更大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油料,即将在傅坤泽意识中轰然爆发。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那滩原本死气沉沉的排泄物猛地活了。它如同拥有生命的粘液,瞬间沿着鸡喙向上蔓延,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就将整个鸡头彻底包裹、吞没。
那粘稠的物质严丝合缝地覆盖了鸡的眼、耳、口、鼻,那只公鸡瞬间陷入了窒息般的剧烈挣扎,身体猛烈晃动,却无法甩脱那层致命的包裹。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傅坤泽心头翻腾的怒火,让他一下子从那种被情绪主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不好!”
剩余的八只鸡头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尖锐的警示鸣叫,无需更多指令,它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扑了上去。尖锐的喙、锋利的爪,以及瞬间激发的血冠回旋镖,全都朝着那团包裹着同伴头颅的伪装者攻去。
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撕扯与啄击后,那团伪装成排泄物的生物终于被强行从鸡头上剥离了下来,露出了它下方隐藏着的、布满吸盘和细小口器的真实躯体。它在几只公鸡愤怒的围攻下迅速被撕碎、分食。
当最后一块伪装者的血肉被吞咽下去,一股远超预期,颇为可观的暖流与饱腹感涌入傅坤泽体内,进化进度有了明显的提升,甚至比之前单独吞噬鹬或蚌任何一个时提供的还要多上一些。
先前那股因场景不堪和期望落差而起的无名火,也消散无踪。
同时那只被粘液包裹过的鸡头此刻显得狼狈不堪——原本鲜艳的羽毛被腐蚀得斑驳脱落,焦黑卷曲地贴在红肿破溃的皮肤上。鸡冠边缘呈现不健康的暗红色,右侧眼睑肿胀难以睁开,眼角还残留着浑浊的粘液,喙尖也出现了细微的腐蚀缺损,看上去颇为凄惨。
【目前剩余玩家:94】
傅坤泽凝视着面板上的数字,又少了两人。其中一个是在他赶路期间减少了一个,而在刚刚击杀那伪装物时又减少了一个。
也就是说伪装物是玩家吗?不过吞噬它带来的进化进度明显少于之前的鲨雕,看来玩家之间亦有差距。不过影响情绪的能力吗?看来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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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一些时候疯狂冒险号的船长卧室内,此刻只剩下毒岛冴子一人。艾莲方才被小陈急匆匆地叫去帮忙处理甲板上的事务了——似乎是一群亡灵鼠人对某种发光苔藓产生了过度的兴趣,需要水手长的威严去震慑一下。
临走前,艾莲那双红色的竖瞳还依依不舍地黏在血肉电视的屏幕上,再三叮嘱毒岛冴子:“冴子姐姐,一定要把船长后面做了什么事情都记下来,等我回来讲给我听哦。”
毒岛冴子微微颔首,算是应允。她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清雅的茶香稍稍冲淡了空气中那由血肉电视散发出的微甜腥气。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搏动着的暗红色肉膜屏幕上。
屏幕中,覆盖鳞甲的猪首正驱动着一只羽毛略显凌乱的公鸡,有些暴躁地啄食着地上那滩形似排泄物的东西,以及几只围绕着它争斗的飞虫。那画面……实在算不上雅观,甚至带着几分荒诞的狼狈。
毒岛冴子清冷的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她看着那只公鸡因烦躁而失控,喙尖深深陷入粘稠物中,继而遭到伪装者的猛烈袭击,看着剩余的鸡头如何愤怒而高效地将其撕碎分食。
“为了他那其实并不存在、但自己却异常在意的船长形象……” 她心中默念“这件事,还是不必事无巨细地告诉艾莲了。”
毕竟,在艾莲心目中,船长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是威风凛凛、算无遗策的。这种因为情绪波动而险些吃亏,最后还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小插曲,就让它停留在自己这里好了。
随然大概率即使告诉艾莲她大概也会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认为船长很厉害,但她知道如果有得选他不会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她重新靠回椅背,姿态依旧优雅,目光沉静地继续注视着屏幕,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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