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一阵风吹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小飞家土坯房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几片枯叶灌进来，落在炕沿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从祠堂回来后，所有人都累得倒头就睡，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梦里反复出现那滴钻进泥土的黑色灯油，还有槐树叶上那个细小的符号。
“醒这么早？”老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那半块玉佩碎片，眉头紧锁，“你看这个。”林野凑过去，只见玉佩碎片表面，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灰雾，雾里隐约缠着几根黑色的丝线，像从灯油里捞出来的棉絮。“这是……祠堂油灯的残留物？”林野的心头一沉。
老周点头，声音压低：“不止这个。刚才我去村口打水，看到老槐树下的泥土鼓起来一块，像是有东西要钻出来。还有……”他指了指窗外，“村东头那间废弃的磨坊，房梁上挂着个东西。”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村东头的磨坊歪斜地立在田埂旁，屋顶的茅草掉了大半，房梁裸露在外。借着晨光，他果然看到一根朽坏的木梁上，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幡旗，幡旗是暗黑色的，边缘缀着的布条已经风化，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一只垂死者的手。
“那幡……昨天还没有。”小飞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脸色发白，“我昨天傍晚路过磨坊时，房梁上空空的。这幡……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走，去看看。”林野抓起靠在墙角的地质锤，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老王和小杨也被吵醒，听到要去磨坊，老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那里的刻痕已经彻底消失，可他总觉得皮肤下还有东西在爬。“别是又有什么邪门玩意儿吧？”他嘀咕着，还是跟了上去。
小飞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最后。路过老槐树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鼓起来的泥土：“你们看，土在动。”林野等人立刻围过去，只见那片泥土正微微隆起，表面的裂痕里，渗出一丝极淡的黑色液体，和祠堂油灯里的灯油颜色一模一样。
“别碰！”老周急忙拦住想要伸手去挖的老王，“这是灯油的余孽，碰了会被缠上。”他将玉佩碎片放在泥土旁，碎片上的灰雾突然变得浓郁，泥土里的黑色液体瞬间缩回了地下，隆起的泥土也缓缓平复，只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缝，像一只眯着的眼睛。
“先去磨坊。”林野招呼众人，目光重新投向那面破幡。越是靠近磨坊，空气里的寒意就越重，明明是初秋的早晨，却冷得像深冬，风里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像是尸体腐烂的气息。
磨坊的门是虚掩的，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灰尘从门框上簌簌落下。磨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台朽坏的石磨立在中央，石磨的缝隙里，卡着几根黑色的布条，和房梁上的破幡材质一模一样。
“抬头看。”林野举着手电筒，光束朝上照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那面破幡并非简单地挂在梁上，幡旗的顶端，缠着一根发黑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竟系着一截惨白的手指骨！手指骨上，还套着一枚生锈的铁戒指，戒指上刻着的符号，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咧嘴人脸。
“这手指骨……”老周的声音发颤，他从背包里翻出考古笔记，翻到古墓骸骨的照片，“和古墓里那具骸骨的指骨形状一模一样！”
小杨突然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她的目光落在破幡的布条上，只见那些布条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符号之间，还粘着几根花白的头发。像是从死人头上薅下来的。“你们闻……”她声音发颤，“这幡上有血腥味。”
林野凑近破幡，果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混着腐朽味，让人头皮发麻。他用地质锤轻轻碰了碰幡旗，幡旗突然“哗啦”一声展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幡旗的背面，竟贴着一张完整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已经发黑，中央画着的符号，是古墓刻痕、破庙符纸和祠堂油灯符号的结合体，像一个扭曲的怪物。
“不好！”老周突然大喊，“这是‘聚魂幡’！专门用来收集散落在各处的怨念，刚才老槐树下的灯油余孽，还有村里残留的符纸碎片，都会被它吸过来！”
话音刚落，磨坊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破幡被风吹得剧烈晃动，幡旗上的符纸开始发光，暗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磨坊。石磨突然“咕噜噜”地转了起来，石磨的缝隙里，渗出大量的黑色液体，顺着磨盘流到地上，汇成一条小溪，朝着破幡的方向流去。
“娘！”小飞突然尖叫起来，只见小飞娘的头发不知何时飘了起来，朝着破幡的方向飞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睛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和幡旗上的符纸呼应着。“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声音沙哑，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房梁下走去。
“别过去！”林野冲过去拉住她，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破幡传来，像是要把小飞娘硬生生拽上去。老王和小杨也急忙上前帮忙，三个人合力，才勉强将小飞娘拉回来。可他们的手腕上，那些早已消失的刻痕和印记，竟再次浮现，淡红色的纹路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和破幡上的符纸纹路一模一样。
“聚魂幡在吸我们的魂！”老周大喊，他将玉佩碎片抛给林野，“用玉佩砸符纸！只有玉佩能克制它！”
林野接过碎片，深吸一口气，朝着房梁上的破幡扔去。碎片刚碰到符纸，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符纸“哗啦”一声燃烧起来，暗红色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幡旗往下爬，灼烧着那些黑色的布条。
“嗷嗷”一阵凄厉的尖叫从破幡里传来，像是无数个怨魂在同时嘶吼。幡旗顶端的手指骨突然断裂，掉在地上，发出“咔嗒”一声脆响。手指骨裂开的瞬间，无数道黑色的雾气从骨缝里钻出来，朝着磨坊外飘去，却被玉佩的金光挡住，化为一缕缕青烟。
就在这时，磨坊的屋顶突然“哗啦”一声塌下来一块，一根朽坏的木梁朝着小飞砸去。“小心！”林野猛地将小飞推开，自己却被木梁砸中了肩膀，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低头看去，肩膀上的皮肤被砸破，鲜血滴在地上的黑色液体里，液体突然“唰”地一下，全部钻进了他的伤口。
“林哥！”小杨惊呼，她冲过去想帮林野包扎，却看到林野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皮肤下的纹路疯狂蔓延，像藤蔓似的覆盖了他的整张脸。“别碰我！”林野突然嘶吼起来，声音变得沙哑怪异，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破幡走去，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了和符纸符号一样的黑洞。
“他被聚魂幡的怨念缠上了！”老周大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翻出小飞家祖传的那半块玉佩。昨天从祠堂回来后，他就把两块碎片拼在了一起，现在完整的玉佩正泛着淡淡的金光。“小飞！用你的血！”老周将玉佩递给小飞，“你家的血能激活玉佩，只有你能唤醒林野！”
小飞接过玉佩，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滴在玉佩上。玉佩瞬间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小飞拿着玉佩，朝着林野冲过去：“林哥！醒醒！你看看我！”
玉佩刚碰到林野的额头，林野身体里的纹路突然停止了蔓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小飞……”他虚弱地喊了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聚魂幡上的符纸已经烧尽，幡旗化为灰烬，房梁上的麻绳也断成了几截。石磨停止了转动，地上的黑色液体也消失殆尽，只剩下那截断裂的手指骨，静静地躺在地上，上面的铁戒指已经失去了光泽。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小杨颤抖着探了探林野的鼻息，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还活着！他没事了！”
小飞娘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她抱着小飞，后怕地拍着他的背：“好孩子，吓死娘了。”
老王看着手腕上再次消失的刻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总该彻底结束了吧？”
老周捡起地上的手指骨和玉佩，玉佩表面的金光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聚魂幡毁了，灯油的余孽也被吸干净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磨坊角落的阴影里，“应该……结束了。”
林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围在身边的人，虚弱地笑了笑：“让大家担心了。”
可他没注意到，磨坊角落的阴影里，有一缕极淡的黑色雾气，正顺着门缝钻出去，飘向村外的山林。而那截断裂的手指骨旁，掉着一根细小的黑色布条，布条上，隐约画着一个咧嘴狞笑的符号。和槐树叶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小飞突然指着窗外，声音发颤：“你们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只见村外的山林上空，飘着一缕黑色的雾气，雾气逐渐汇聚成一面小小的破幡，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向他们挥手。而山林深处，传来一阵隐约的铃铛声，清脆又诡异，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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