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在第七片瓦片砸在雨棚上时,才觉得不对劲的。
六月的雨黏得像蛛丝,裹着南方特有的湿闷钻进出租屋的窗缝。他刚把最后一箱漫画搬进门,指尖还沾着纸箱受潮的软塌感,头顶就传来“哐当”一声闷响。不是雨点砸铁皮的脆响,是重物撞击的钝响,震得窗棂上的积雨都晃了晃。
“老周!你那花盆又掉了?”林野朝着楼上喊,声音被雨声吞掉半截。三楼的老周是个退休教师,总爱在阳台摆几盆月季,前阵子就有个陶盆没放稳,砸在一楼雨棚上裂了道缝。
没人应。倒是隔壁的老王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剥完的毛豆:“别喊了,老周一早就出去了。再说他那几盆花,昨天我还见他挪回屋里了,说是怕台风。”
林野“哦”了一声,转身想把纸箱归置到墙角,头顶又传来“哐当”一声。这次更响,雨棚的铁皮都凹下去一小块,几片碎瓦渣顺着棚沿滑下来,落在水泥地上溅起泥点。他抬头往上看,二楼到四楼的阳台都关着窗,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没人牵的皮影。
“奇怪了,这瓦片哪来的?”老王也走了过来,踮着脚往上瞅,“这楼都三十年了,屋顶早该翻修了,去年就有住户反映瓦松了,物业也没管……”
话音刚落,第三片瓦片掉了下来。
这次就落在两人脚边不远的地方,青灰色的瓦块摔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片弹起来,擦着林野的裤脚过去。他后颈一凉,突然想起昨天搬东西时,在楼道里碰到的小杨。那姑娘是四楼的租户,刚毕业没多久,当时正抱着个快递盒,脸色白得像纸,嘴里嘟囔着“楼上总有人扔东西”。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扔的?”林野皱起眉。
“谁这么缺德?”老王啐了一口,往楼梯口走,“我去看看,说不定是哪个小孩恶作剧。”
林野没跟过去,他顶着头顶的雨棚,总觉得那凹下去的地方像个黑洞。雨还在下,顺着棚沿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他弯腰捡起一块瓦碎片,指尖触到的地方冰凉,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锈迹,又像是别的什么。
“林哥!你快来看!”老王的声音突然从三楼传来,带着点发颤的慌。
林野心里一紧,抓起墙角的手电筒就往楼上跑。楼道里没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脚下的台阶又湿又滑。他跑到三楼转角时,看见老王正缩在老周家门口,手指着门缝,脸色比墙还白。
“怎么了?”林野走过去,手电筒的光扫过门缝。那里面渗出来的不是水,是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门框往下流,在地面积成一小滩,还在慢慢往楼梯口蔓延。
“老周……老周不会出事了吧?”老王的声音发飘,“我刚才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就看见这……”
林野没说话,伸手推了推老周的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咳嗽。手电筒的光扫过屋子,客厅里空荡荡的,沙发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茶,茶水已经凉透了。
“老周?”林野喊了一声,没人应。他往阳台走,刚迈出一步,脚下就踩了个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几滴暗红色的血,顺着地板缝往阳台方向延伸。
阳台的门开着,雨丝飘进来,落在地板上。林野走过去,手电筒的光扫过阳台…空的,只有几盆空花盆放在角落里,土都干得裂了缝。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刚想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谁?”林野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去,看见小杨站在客厅门口,脸色白得像纸,手里还攥着个手机,屏幕亮着。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小杨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地上的血迹,身体往后缩了缩。
“我们听见瓦片掉下来,上来看看,发现老周家门没锁,还有血……”林野话没说完,就听见头顶传来“哐当”一声。第四片瓦片掉了下来,这次是从四楼掉下来的,砸在三楼阳台的栏杆上,碎成了好几块。
小杨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墙上。老王也慌了,拉着林野的胳膊:“不对劲,不对劲!这瓦片怎么总掉?还是从楼上掉下来的!”
林野没理他,抬头往四楼看。四楼的阳台门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他想起小杨昨天说的“楼上总有人扔东西”,心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这瓦片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是有人从楼上扔下来的。
“小杨,你昨天说楼上有人扔东西,具体是哪层?”林野问。
小杨嘴唇哆嗦着,指了指四楼:“就……就是四楼。我昨天晚上听见楼上有动静,好像是搬东西的声音,然后就有东西掉下来,砸在我阳台的雨棚上。我往上看,看见四楼的窗帘动了一下,但没人……”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四楼住的是小飞,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平时不怎么说话,总是戴着个耳机,深居简出的。他之前见过小飞几次,每次都觉得那小伙子眼神怪怪的,阴沉沉的,像藏着什么事。
“走,去四楼看看。”林野抓起手电筒,往四楼走。老王和小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四楼的楼道里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小飞家的门紧闭着,林野走过去,敲了敲门:“小飞?你在家吗?”
没人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要不要……推门看看?”老王小声说。
林野没说话,伸手推了推门把手。门没锁,一推就开了。一股比老周家更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眼睛发疼。
手电筒的光扫过客厅,林野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客厅的地板上,铺着一块深色的地毯,地毯上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半干了。沙发上搭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口袋里露出来半截刀片,刀片上还沾着点血。墙角放着一个大纸箱,盖子没盖严,从缝里能看见里面塞着些青灰色的东西…是瓦片。
“那……那是瓦片?”小杨的声音发颤,指着纸箱。
林野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纸箱盖。里面装满了瓦片,每一片瓦上都沾着点暗红色的血,有的瓦片边缘还挂着点肉丝。他心里一寒,突然想起老周家的血迹,还有那几片掉下来的瓦片。这些瓦片,是从老周家的屋顶拆下来的?
“老周……老周不会是被他……”老王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哐当”声打断。第五片瓦片掉了下来,这次是从四楼的阳台掉下去的,砸在三楼的雨棚上,碎成了齑粉。
林野猛地站起来,往阳台跑。阳台的门开着,雨丝飘进来,落在地板上。他走到阳台边,往下看。雨棚上又多了几块碎瓦,楼下的水泥地上,暗红色的血顺着雨水往下流,在水洼里晕开,像一幅诡异的画。
“看!那是什么!”小杨突然指着阳台的角落,声音尖得像要破掉。
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手电筒的光扫过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铁盒,盒子打开着,里面装着些照片。他走过去,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老周,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两人站在屋顶上,手里拿着瓦片,笑得很开心。照片的背景是灰蒙蒙的天,和今天的天气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王凑过来看,脸色更白了。
林野没说话,又拿起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只有那个陌生男人,他站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沾着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个日期。去年的六月十日,和今天的日期只差一天。
“去年……去年六月十日,这栋楼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林野问老王。
老王想了想,脸色突然变了:“对!去年这个时候,有个租户失踪了,就是住在老周家楼上的那个!警察来查过,没找到人,最后说是自己走了……难道……”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突然想起,刚才在老周家看见的空花盆,还有那几滴暗红色的血。老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人杀了?而小飞,就是那个凶手?
“哐当!”第六片瓦片掉了下来,这次是从四楼的窗户掉下来的,砸在二楼的雨棚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野猛地回头,看见小飞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沾着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你们……你们发现了?”小飞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老周那个老东西,居然敢偷看我,还想报警……所以我就把他杀了,还有去年那个,他也看见我了……”
“你……你这个疯子!”老王吓得往后退,腿都软了。
小杨更是吓得说不出话,身体缩在墙角,眼泪都流了下来。
林野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小飞,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等警察来。他刚想开口,就看见小飞突然举起刀,朝着小杨冲了过去。
“小心!”林野大喊一声,拿起手电筒朝着小飞砸过去。手电筒砸在小飞的肩膀上,他疼得叫了一声,刀掉在了地上。
林野趁机拉起小杨,往门口跑。老王也反应过来,跟着他们一起跑。小飞在后面追,嘴里喊着:“别跑!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楼道里一片混乱,雨声、脚步声、小飞的喊叫声混在一起,像一场噩梦。林野拉着小杨跑下楼,刚到一楼,就听见头顶传来“哐当”一声。第七片瓦片掉了下来,这次是从四楼的阳台掉下来的,正好砸在小飞的头上。
“啊!”小飞惨叫一声,倒在楼梯上,鲜血顺着台阶往下流,很快就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林野、老王和小杨都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躺在楼梯上的小飞,脸上满是惊讶和恐惧。雨还在下,瓦片还在往下掉,一片接一片,砸在雨棚上,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像是在为这场血腥的闹剧伴奏。
“结……结束了?”老王的声音发颤。
林野没说话,他抬头往楼上看,看见四楼的阳台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那个照片上的陌生男人。那身影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他突然明白,那些瓦片不是小飞扔的,也不是老周拆的。是那个失踪的租户,是那个死在屋顶上的男人,他一直在看着这栋楼,看着每一个住在这栋楼里的人。
雨还在下,瓦片还在往下掉。林野拉着小杨和老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这栋楼,身后的“哐当”声还在继续,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召唤着下一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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