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北境急报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位朝臣心头，之前的勾心斗角在国战面前暂时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对江山社稷的忧虑以及对自身立场的权衡。
“陛下！”枢密使手持笏板，率先出列，“北戎来势汹汹，雁门关危在旦夕！臣以为，当立即派遣一位久经沙场、威名赫赫的老将挂帅，统率京畿精锐并节制北面诸军，方可稳定军心，击退胡虏！臣举荐，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镇北老将军杨业！”
杨业，年近六旬，须发皆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他曾在先帝时期多次与北戎交手，胜多败少，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一出列，不少武将纷纷附和。
“臣附议！杨老将军经验丰富，足当此任！”
“有杨老将军坐镇，北境可安！”
然而，太子一系的官员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陛下，杨老将军固然勇武，然年事已高，北境苦寒，长途奔袭，恐非其宜。”一位太子詹事出列道，“臣以为，龙骧军指挥使，威远侯世子赵破虏，年富力强，勇冠三军，近年操练京营，颇有章法，正是为国效力之时！”
赵破虏，太子妻弟，太子党在军中的代表人物之一，素以勇武着称，但缺乏独自指挥大战役的经验。
两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文官们也分成两派，或支持老成持重，或支持锐意进取，朝堂之上吵成一团。皇帝高踞龙椅，面色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并未立即表态。他在权衡，在选择。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越而坚定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争论：
“臣，皇城司都指挥使、锐健营指挥使林惊雪，愿领兵北上，驰援雁门！”
刹那间，整个宣德殿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惊愕、怀疑、不屑、审视，齐刷刷地投向站在武官队列靠后位置的林惊雪身上。
她？一个女子？一个靠着查案扳倒高俅、练兵有些新奇手段的女官，竟然敢在此时，在此地，主动请缨，要去面对北戎五万铁骑？！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大的哗然！
“荒谬！林将军，此乃军国大事，岂容儿戏！”一名老臣气得胡子直抖。
“女子领兵，古未有之！林将军，你还是安心整顿你的锐健营吧！”太子詹语带嘲讽。
就连一些原本中立或对林惊雪有些好感的官员，也纷纷摇头，认为她太过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龙椅上的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微微抬手，压下殿内的喧哗，目光落在林惊雪身上：“林爱卿，北戎势大，非比寻常。你……有何把握？”
林惊雪迎着无数质疑的目光，步履沉稳地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冷静：
“回陛下，臣深知北戎铁骑之利，亦知雁门关之重。正因如此，臣才请缨！”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杨老将军经验丰富，威远侯世子勇武过人，皆是国之栋梁。然，北戎此次南侵，准备充分，兵力雄厚，若沿用旧法，正面硬撼，即便能胜，亦必是惨胜，徒耗我大宋国力军力！”
“你有何良策？”皇帝追问。
“陛下，北戎铁骑，利在平原野战，其势如风如火。然，其亦有致命弱点！”林惊雪语速不快，却字字铿锵，“其一，劳师远征，后勤补给线漫长脆弱！其二，各部族联合，并非铁板一块，左贤王与右贤王素有龃龉！其三，其攻坚能力，远不如其野战！”
她目光扫过在场文武，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洞察力：“故，臣之策，不在正面决战，而在‘拖’、‘扰’、‘断’！”
“依托雁门关及周边山险，层层设防，节节抵抗，消耗其锐气，此为‘拖’！”
“派遣精锐小队，深入敌后，袭扰其粮道，焚毁其草料，刺杀其将领，制造恐慌，此为‘扰’！”
“寻找战机，断其一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其一部，打击其士气，此为‘断’！”
“待其师老兵疲，内部生变，补给不济之时，再以雷霆之势反击，方可事半功倍，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林惊雪最后总结道，声音带着无比的自信，“而臣所练‘惊凰营’，正擅长山地作战、敌后破袭、精准打击！臣愿亲率‘惊凰’为先锋，为大军开路，执行最危险之任务，证明此策可行！”
一番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这完全不同于传统将帅强调排兵布阵、正面决胜的思路，而是着眼于全局，攻击弱点，以巧破力！虽然听起来有些离经叛道，但细细思之，却直指北戎命门，极具操作性！
就连原本反对的杨业老将军，也抚须沉思，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陛下！”燕王赵珩适时出列，声音沉稳有力，“儿臣以为，林将军所言，虽与传统战法不同，却深合兵法‘以正合，以奇胜’之要义！北戎势大，若一味硬拼，正中其下怀。林将军其志可嘉，其策可用！儿臣愿以亲王爵位担保，请陛下予林将军一个机会，令其率‘惊凰营’为先锋，北上助战，以观后效！”
燕王的力挺，加上林惊雪方才那番令人耳目一新的战略阐述，让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林惊雪和赵珩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缓缓开口：
“林惊雪。”
“臣在。”
“你方才所言，确有几分道理。朕，便给你这个机会。”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擢升林惊雪为北面行军总管，权知代州防御使，赐便宜行事之权！率锐健营及‘惊凰营’即日北上，驰援雁门，受北面行营都部署杨业节度！”
他没有让林惊雪挂帅，那是老将杨业的位置，但给了她独立领兵、便宜行事的权力，以及一个明确的防御使职位，这已是破格重用！
“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林惊雪单膝跪地，声音坚定。
“赵破虏。”皇帝又看向威远侯世子。
“臣在！”赵破虏连忙出列。
“命你为副先锋，率龙骧军一部，协同林惊雪北上，不得有误！”
“臣……领旨！”赵破虏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咬牙应下。让他给一个女子当副手，简直是奇耻大辱！
圣旨一下，乾坤已定。
林惊雪手持刚刚赐下的先锋印绶，走出宣德殿。殿外阳光刺眼，映照着她坚毅的侧脸和染血的肩甲（旧伤似乎因激动而隐隐渗血）。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军事任务，更是一场赌上她所有荣誉与未来的豪赌。赢了，海阔天空；输了，万劫不复。
北方，狼烟滚滚。
她，即将率领她的“惊凰”，奔赴那片血与火的战场。
而朝堂之上，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有期待，有担忧，更有……深深的恶意与算计。太子党绝不会善罢甘休，北境的战场，恐怕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凤，已离梧桐，鸣声清越，直向那九死一生的北地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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