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获的断指俘虏被秘密关押在镇抚使府邸最深处的石牢,由“惊凰营”与“谛听”联合看守,除林惊雪与赵珩特许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人显然是“金蝉”核心死士,常规审讯手段对其毫无作用。鞭笞、烙铁、水刑……他如同哑铁的石头,除了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便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审讯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将军,此人受过极其严苛的反审讯训练,意志如钢,寻常手段恐怕……”负责审讯的“谛听”头目面带难色地向林惊雪汇报。
林惊雪站在牢门外,透过狭小的观察孔看着里面那个遍体鳞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身影,眉头紧锁。时间不站在他们这边,周瑾像秃鹫一样在城中盘旋,随时可能借题发挥。必须尽快撬开这张嘴。
“他的弱点,不在肉体。”林惊雪缓缓道,“在于其信念,或者说,在于他对‘金蝉’的忠诚。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审他。”
石牢内,血腥与腐臭的气息混合。林惊雪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沈墨在旁。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离俘虏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携带任何刑具,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俘虏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与林惊雪对视,带着戒备与不屑。
“我知道你不怕死。”林惊雪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金蝉’的训练确实厉害,能将人变成只知道效忠的工具。”
俘虏嘴角扯动,似在冷笑。
“但我在想,”林惊雪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对方心底,“你效忠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真佛’?还是一个将你们视为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的冷酷组织?”
她拿起从密室缴获的一本账册副本,随意翻开一页:“看看这些。铁锭、硝石、海西精钢……你们将这些足以装备数万大军的物资,源源不断输送给北戎,换来的是什么?是北戎铁蹄踏破我大宋边关,是凉州、张掖城外堆积如山的尸骨,其中有多少是你们的同胞?”
俘虏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你以为你在为某个宏图大业牺牲?”林惊雪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冲击力,“看看秃发延宗的下场!他够忠诚吗?为了北戎,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兵刃相向!结果呢?一杯毒酒,悄无声息地被灭口!这就是对‘忠诚者’的奖赏?”
她将账册扔到对方面前:“你再看看这些账目!你们拼死护送、交易的巨额财富,最终流向了哪里?是充实了前线将士的粮饷,还是肥了某些躲在汴京锦绣堆里的蠹虫之腹?你们在前线卖命,他们在后方数钱!这就是你效忠的意义?!”
俘虏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被铁链锁住的手微微颤抖。
林惊雪捕捉到这一丝松动,立刻加重砝码:“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在‘金蝉’内部绝非少数。你们有能力,有胆识,本该是国之栋梁,却误入歧途,为人火中取栗。现在回头,尚且不晚。告诉我,‘鹞鹰’在哪里?那个戴面具的人是谁?‘金蝉’的总舵在何处?只要你开口,我以靖北侯之名,保你不死,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亲眼看着那些真正蛀空国家的蠹虫伏法的机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牢房中蔓延。只有俘虏粗重的喘息声和铁链轻微的碰撞声。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惊雪,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你……你说的是真的?”
就在林惊雪于石牢内攻心之际,府衙大堂上,太子洗马周瑾再次求见燕王赵珩。这一次,他的姿态不再仅仅是质询,而是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殿下!”周瑾手持一份卷宗,语气严肃,“下官奉命监察军务,近日接到密报,称林惊雪将军麾下‘惊凰营’,在张掖城内擅自动刑,私设牢狱,关押乃至……处决投降之北戎将领及疑似其内应者,其中甚至包括已投降的镇抚使秃发乌孤之子!此事当真?”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珩:“殿下,秃发乌孤乃主动请降,其子虽有过激之举,亦当由殿下依军法处置。林将军如此越俎代庖,滥用私刑,岂非寒了那些有心归附者之心?更与朝廷怀柔远人之策相悖!此事,殿下若不给个说法,下官恐难以向太子殿下,向朝廷交代!”
这顶“擅杀降将、破坏招抚”的大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重。周瑾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秃发延宗死亡的一些风声。
赵珩面沉如水,心中怒火翻腾,却不得不按捺。他知道这是周瑾,或者说其背后的太子,在利用一切机会打击林惊雪,削弱他的臂助。
“周洗马,”赵珩声音冷冽,“军中事务,千头万绪,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秃发延宗之死,确有内情,乃城内潜伏之‘金蝉’细作灭口所致,并非林将军擅杀。此事,本王自有决断,不劳洗马过度忧心。”
“灭口?”周瑾故作惊讶,“竟有此事?那更说明张掖城内敌情复杂,林将军行事更需谨慎,以免授人以柄啊!况且,下官还听闻,林将军近日频繁调动兵马,似乎在搜查什么,闹得城内人心惶惶。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劳民伤财了?”
他句句紧逼,咬住林惊雪不放。
就在赵珩与周瑾在大堂上言语交锋,气氛愈发紧张之际,一名亲兵快步走入,在赵珩耳边低语几句,并呈上一枚小小的蜡丸。
赵珩捏碎蜡丸,取出内藏的纸条,快速浏览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冷厉。他抬起头,看向仍在喋喋不休指责林惊雪“擅权”、“扰民”的周瑾,忽然打断了他:
“周洗马,你口口声声说林将军扰民,搜查无度。那本王问你,若搜查是为了找出通敌卖国、走私禁运物资、资助北戎军械的铁证,是否还是小题大做?”
周瑾一愣:“殿下此言何意?”
赵珩将那张纸条拍在案上,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就在方才,本王接到密报,已在城中查获‘金蝉’组织秘密仓库数处,起获账册无数!其中清晰记录,多年来,有巨量铁器、硝石等军国禁物,通过河西,流入北戎之手!而经手这些交易的,除了戎人,更有不少……是我大宋的子民,甚至,可能与朝中某些位高权重者,有所牵连!”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周瑾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的脸色:“周洗马,你说,这等挖我大宋根基、资敌以刃的叛国行径,该不该查?林将军所为,是擅权扰民,还是为国除奸?!”
周瑾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强自镇定道:“若……若真有此事,自是该查!只是……证据确凿吗?”
“证据?”赵珩冷笑一声,“账册俱在,一笔笔,一桩桩,记录得清清楚楚!本王已命人加紧整理,不日便将部分关键证据,连同奏章,一并送往京师,呈报陛下圣览!到时候,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周瑾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深知,若燕王所言属实,并且真的掌握了关键证据,那太子的处境将极为被动,自己继续在此纠缠,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勉强拱了拱手:“既……既然殿下已有决断,证据确凿,那下官……下官便不多言了,告退。”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周瑾狼狈离去的背影,赵珩缓缓坐回椅中,摩挲着那枚传递信息的蜡丸。这信息来得太及时了,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一切,并在关键时刻,给了他最需要的东西。
是那个神秘的弓箭手?还是“金蝉”内部的另一股力量?
他望向石牢的方向,不知林惊雪的攻心之计,是否也已奏效?张掖的棋局,因这突如其来的“暗箭”相助,似乎出现了新的变数。而那厚厚的账册背后,隐藏的滔天巨浪,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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