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的话音落下，议事棚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和谢景珩身上。
林晚感受到雷豹那带着压迫感的审视目光，心中虽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推至台前、必须迎战的决绝。她看了一眼谢景珩，见他微微颔首，给予无声的支持，便定了定神，迎着雷豹的目光，展露一个从容的微笑。
“雷队正谬赞了。不过是些为了糊口，琢磨出来的笨法子，登不得大雅之堂。”她先是谦逊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不疾不徐，“至于合作……不知黑山堡，想要如何合作法？”
她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
雷豹显然有备而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先生。吴先生会意，轻咳一声，开口道：“林姑娘，谢公子。我黑山堡拥众数千，良田虽不及贵谷精耕细作，但胜在面积广阔。奈何近年来天时不正，产出总是差强人意。若得贵谷农术指导，提高亩产，则我堡上下皆感大德。我堡主之意，愿以重金，或等价的盐铁、皮货，购买贵谷的……嗯，全套农耕秘术，以及那日所见各类器械的制造图纸。”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贵谷应允，我黑山堡可承诺，与星火谷永结盟好，互不侵犯，并可开放贸易，优先供应贵谷所需盐铁。”
条件听起来很诱人。重金、急需物资、安全保障。但这“购买全套秘术和图纸”的要求，无异于要掏空星火谷立足的根本。
赵铁柱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拳头捏紧，若非谢景珩用眼神制止，他几乎要吼出来。
谢景珩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品着面前粗陶碗里的水，仿佛事不关己。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和，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些许为难：“吴先生，雷队正。非是我星火谷吝啬，不愿相助。实在是这农耕之术，乃因地制宜，因人成事。我谷中之法，适用于此间水土气候，若照搬到黑山堡，水土不服，只怕适得其反，反误了贵堡收成，那我星火谷岂非成了罪人？”
她这话合情合理，让雷豹和吴先生一时语塞。
林晚继续道：“况且，农事非一蹴而就，需根据天时、地利、作物长势，随时调整。即便给了图纸、写了方子，若无懂得其中关窍之人随时指导，亦是徒劳。”
雷豹眉头皱起：“那依林姑娘之意？”
“我星火谷此前发出的‘合作意向’，不知贵堡可曾看过？”林晚不答反问，目光清澈地看着对方，“我们更倾向于‘技术指导’与‘合作开发’的模式。譬如，贵堡可划出部分田亩，由我谷派出精通农事之人，前往实地勘察，根据贵堡具体情况，制定改良方案，并现场指导贵堡农人耕作。期间所需的特定小型农具，我谷亦可提供。待见到成效，我们再根据增产部分，商议分成比例。”
她顿了顿，强调道：“如此，贵堡无需承担技术不适用的风险，却能实实在在看到粮食增产。而我星火谷，也只需付出些许人力与技术，便能获得长期回报，可谓两全其美。”
“派出人手？去我们黑山堡？”雷豹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带着一丝怀疑和审视。这无异于是将星火谷的人质送到他们手上，这女子是真傻，还是另有倚仗？
林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笑容坦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既是合作，自然需拿出诚意。我星火谷信得过黑山堡的声誉。况且，”她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柔和，却暗藏锋芒，“指导农事，并非一人之力可为，需团队协作，亦需与贵堡农人密切配合。若合作愉快，未来或许在水利建设、乃至作物良种引进方面，都有更广阔的空间。但若……”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雷豹，未尽之语不言自明——若你们心怀不轨，那后续的一切合作与更重要的“良种”，自然免谈。
软硬兼施，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将一次性买断，变成了长期捆绑、互利共赢的模式。
雷豹和吴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个林晚，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她不仅技术过硬，这谈判的手腕和对人心的把握，也极为老辣。她提出的方案，确实最大程度地降低了黑山堡的风险，但同时也将星火谷的技术优势和价值，最大化了。
一直沉默的谢景珩，此时终于放下水碗，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林姑娘之意，便是我星火谷之意。合作，我们欢迎，并持开放态度。若欲强取，星火谷虽小，亦有玉石俱焚之志。何去何从，请雷队正与吴先生，回去禀明贵堡主，细细斟酌。”
他的话语，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寒意和决绝。配合着棚外那隐隐传来的、整齐划一的操练呼喝声，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雷豹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谢公子，林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此事关系重大，确需回禀堡主定夺。今日叨扰，告辞！”
第一次正式的外交接触，在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的唇枪舌剑中，暂告一段落。星火谷顶住了压力，清晰地划出了自己的底线和合作模式。接下来，就看黑山堡，如何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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