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吞噬一切的黑色光柱消失了。
扼住所有人喉咙的无形力量也随之骤然一松。
山谷中,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几个年轻的狐族弟子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捞起。
风重新吹过,带着清晨的凉意,拂过每个人的脸庞,却吹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气。
涂山月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她的手心空空如也,掌纹里还残留着幺幺身体的余温,可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她看着山谷入口处那片空荡荡的土地,渊皇和涂山幺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手心里紧握着的那枚黑色鳞片,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月长老……”一个女弟子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开口,“幺幺她……她被带走了……”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涂山月缓缓收回手,将那枚鳞片死死地攥在掌心。
尖锐的边缘刺痛了她的皮肉,但这点疼痛,远不及她心中翻涌的万分之一。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涂山幺幺最后转身的那个画面。
没有眼泪,没有恐惧,没有求救。
那小小的、单薄的背影,在走向那个恐怖魔尊的时候,竟透出一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决绝的平静。
“等我回来取。”
这句话,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涂山月的心上。
她不是认命。
也不是屈服。
这个被整个青丘当成闯祸精,需要所有人保护的小狐狸,在他们都未能察觉的时刻,已经独自一人,做出了最艰难,也是最清醒的选择。
她选择用自己做筹码,去和那个三界最恐怖的存在,做一场关乎命运的交易。
涂山月的心脏,被一种混杂着剧痛、骄傲与无尽担忧的复杂情绪,狠狠地揪住了。
“都起来。”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她环视着周围那些或瘫软、或失神的族人。
“收拾东西,我们回青丘。”
涂山峰从地上爬起来,他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走到涂山月面前,嘴唇动了动,最终,这个一向高傲的青丘战士,低下了头。
“月长老,对不起。”
“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涂山月打断了他,“幺幺用自己,为我们换来了生机,也换来了时间。”
她摊开手掌,那枚黑色的鳞片在晨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我们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带回青丘。”
她的语气沉重,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
“幺幺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而我们的战斗,也一样。”
……
返回青丘的路,漫长而沉重。
来时,他们带着解救族人的决心,步步为营,充满了悲壮。
回去时,队伍里却弥漫着一种更加压抑的沉默。
每个人的伤势都在涂山幺幺不计代价的治疗下,恢复了大半,可他们心里的伤,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他们亲眼见证了那个他们一直以为需要被保护的幼崽,如何用匪夷所思的力量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
又亲眼看着她,如何为了保全他们,孤身一人,重返那个深不见底的魔窟。
那份愧疚与无力,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涂山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言不发。
她的脑海里,幺幺的身影和渊皇的身影不断交错。
她想起幺幺用红线化解魔将的围攻,那份从容与精准,早已超越了青丘所有长老的认知。
她想起幺幺抱着头痛苦翻滚,却依旧从那庞大的记忆洪流中,抓住了关于她父母的线索。
她更想起,幺幺最后站在渊皇面前,冷静地说出“你,能教我吗?”时的模样。
那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是一只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力量,并决定用这力量去撬动命运的、初生的神女。
“月长老。”
涂山峰走到了她的身边,声音低沉。
“长老们……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他们会相信,魔尊渊皇,会‘教导’一个青丘狐族吗?”
涂山月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视线落在远处青丘连绵的仙山上。
“相不相信,不重要。”
她轻声说。
“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而我们,是唯一的见证者。”
……
当涂山月带领着小队重新踏入青丘的结界时,温暖和煦的灵风扑面而来,仙鹤在云间飞舞,瀑布从山间垂落,一切都宁静而美好。
可这份宁静,却让刚刚从魔界归来的他们,感到了一丝不真实。
他们没有停留,径直穿过狐族的聚落,走向了位于青丘最深处的长老殿。
消息早已传开。
当涂山月踏入那座由千年古木搭建而成的宏伟大殿时,青丘所有在族的长老,都已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为首的,正是须发皆白,气息沉稳的大长老,长风。
“涂山月。”长风长老睁开双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却透出洞悉一切的睿智,“你回来了。”
“伤亡如何?幺幺那孩子呢?”
涂山月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众位长老,深深地行了一礼。
“启禀大长老,众位长老。”
她直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营救小队,全员归来,无人阵亡。”
一句话,让在场的长老们都松了一口气。
“那幺幺呢?”一位性急的长老立刻追问,“她人呢?为何没与你一同回来?”
大殿内,所有长老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涂山月的身上。
涂山月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整个长老殿都为之震动的话。
“幺幺她……自愿留在了魔宫。”
“什么?!”
“胡闹!”
“自愿?她是被那魔头蛊惑了心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长老殿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斥责声此起彼伏。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猛地站起身,指着涂山月厉声喝道:“涂山月!你营救不力,致使王族血脉落入魔尊之手,如今还敢说她是‘自愿’?你该当何罪!”
“我所言,句句属实。”
面对滔天的指责,涂山m月没有丝毫退缩。
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黑色的鳞片,高高举起。
“幺幺不仅平安无事,她的红线之力,更是觉醒到了我等无法想象的境地。她以一己之力,治愈了我们所有人的重伤,更以匪夷所思的手段,制服了围攻我们的魔将。”
“不仅如此,她还通过这枚她父母留下的遗物,看到了他们失踪的线索!”
她将自己在魔界山谷中的所见所闻,将涂山幺幺能力的惊人变化,将她与渊皇的对峙,将她最后做出的选择,一字不漏地,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她的声音很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就像一个最忠实的记录者。
可她叙述的内容,却让长老殿内,从最初的喧哗,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长老都愣住了。
他们听着那个在他们印象中,只知道闯祸、连红线都牵不明白的小狐狸,如何修复缘法,如何引导生机,如何与魔尊谈判……
这一切,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
直到涂山月讲完最后一个字,大殿内依旧一片死寂。
许久,长风长老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异的颤抖。
“你说……她将‘嫉妒’,转化为了‘合作’?”
“你说……她将自己的灵力,用红线,精准地导入他人体内,修复伤口?”
“你说……她最后,对魔尊说的是……‘你,能教我吗’?”
涂山月重重地点头:“是。”
长风长老闭上了眼睛,他那布满皱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不是在怀疑涂山月的话。
他是在震惊。
因为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涂山月描述的那些能力,意味着什么。
那已经不是“姻缘红线”的范畴了。
那是传说中,只有第一代青丘狐王,那位追随创世神明的天缘神女,才拥有的……执掌世间一切因果的权柄!
“荒唐!简直是荒唐!”
那名火爆长老再次拍案而起。
“就算她能力有所提升,那又如何?她与魔尊达成合作?那无异于与虎谋皮!她这是在背叛青丘,背叛仙道!”
“没错!我们必须立刻集结青丘所有战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从魔宫抢回来!绝不能让王族血脉,被魔气玷污!”
“附议!此事关乎我青丘万年清誉,绝不可妥协!”
殿内,主战派的长老们群情激愤。
涂山月看着他们,忽然开口。
“各位长老。”
她的声音,让激烈的争论为之一顿。
“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看着那名主战的长老,一字一句地问。
“您,能毫发无伤地,从魔尊渊皇的手下,带走一个人吗?”
那个长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涂山月又看向其他人。
“或者说,我们整个青丘,倾巢而出,能做到吗?”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是啊。
渊皇。
那不是普通的魔君,不是一方霸主。
那是凭借一己之力,终结了上古仙魔大战,让三界都为之噤声的,唯一的魔尊。
去魔宫抢人?
那不是营救。
那是自杀。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涂山月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她回到这里后,最想说的一句话。
“大长老,各位长老。”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张或愤怒,或忧虑,或凝重的脸。
“幺幺她……长大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们庇护的孩子了。”
“她用她的方式,在为青丘,甚至为三界,寻找一条出路。”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质疑她,更不是鲁莽地去‘救’她。”
涂山月将手中的鳞片,郑重地呈了上去。
“而是相信她,然后,想办法……帮她。”
长风长老缓缓睁开眼睛,他走下座位,亲自从涂山月手中,接过了那枚黑色的鳞片。
他仔细地端详着,苍老的脸上,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逆缘组织……”
他低声喃语,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涂山月。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鲁莽行事。”
他顿了顿,那双睿智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精光。
“幺幺在魔界,是危机,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
“从今天起,涂山月,”长风长老的声音,陡然变得威严而有力,“我命你,组建一支青丘最精锐的小队,不必再固守青丘。”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将那枚鳞片,重新交还到涂山月的手中。
“去查!”
“去查清这枚鳞片的来历,去查清逆缘组织的底细,去查清三界所有与‘缘法混乱’有关的异动!”
“幺幺在魔尊身边,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
“而你们,就要成为她……在窗外的眼睛和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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