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晨光，如同冰冷的薄纱，吝啬地铺洒在荒原之上。微光驱散了深沉的黑暗，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将这片杀戮之地的惨烈景象清晰地勾勒出来。
枯黄的野草被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碾碎、掀飞，露出下方黝黑冰冷的泥土。一个巨大的、边缘呈放射状的焦黑土坑，如同大地的疮疤，烙印在荒原中央。坑内，散落着断裂的冰晶碎片，闪烁着微弱的寒光，如同星辰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焦糊味，以及一种刺鼻的、如同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的腥甜气息。
土坑边缘。
陆旭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和焦黑的痕迹，右臂那覆盖着青黑色鳞甲的妖爪无力地垂落，鳞甲缝隙间渗出暗红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左臂更是惨不忍睹，整条手臂一片乌黑肿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毒虫在蠕动，那是硬接美少年淬毒梭镖留下的可怕伤势。丹田深处，那颗强行爆发后的三色妖丹雏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沉寂，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的熔炉，只余下微弱的余温，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在他身前不远处，美少年那具曾经俊美妖异的身体，此刻已化作一滩难以名状的污秽。头颅被陆旭最后那含怒一击彻底轰碎，红的白的混合着碎裂的冰晶和泥土，溅得到处都是。无头的残躯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揉搓过的破布娃娃，散落在土坑边缘，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江漓（江艳）瘫坐在孟娇妍身旁，双手死死捂住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脸上沾满了烟灰、泪水和孟娇妍溅出的鲜血，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而孟娇妍，则躺在冰冷的泥土上，身下是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泊。她身上那件素色的轻纱早已被鲜血浸透，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却也如同死亡的裹尸布。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胸口那道被冰晶刺剑贯穿的伤口，虽然已被江漓用撕下的衣角死死按住，但暗红色的血液依旧如同小溪般，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那双曾经迷离空洞的美眸，此刻却异常地清醒、锐利，如同寒潭深处最冷的冰晶。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江漓泪流满面的脸，最终死死地、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审视和杀意，落在了陆旭身上。
“咳…咳咳…”孟娇妍猛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碎块，染红了她的下巴和衣襟。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却死死锁定着陆旭，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杀…杀了他…艳儿…快…杀了他…”
“妍姐？！”江漓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痛苦，“不！是他救了我们！是他杀了那个昊天宗的畜生！”
“闭嘴！”孟娇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尖锐和急切，却又因伤势而迅速衰弱下去，“他…他看到了…看到了我的身份…看到了…鸣凤楼的秘密…他必须死…否则…凰栖宗…潜伏者…都得死…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如同泉涌。
凰栖宗！潜伏者！
陆旭心头剧震！鸣凤楼果然是凰栖宗的据点！孟娇妍是凰栖宗的暗谍！而自己…一个知晓了如此惊天秘密的外人…在她眼中，自然是必须灭口的对象！
“不！妍姐！我不会！”江漓猛地摇头，泪水飞溅，她紧紧抓住孟娇妍冰冷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他是陆旭！是他救了你！救了我！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孟娇妍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再次刺向陆旭，“一个…身负螭吻妖丹…来历不明…还和昊天宗…薛家…纠缠不清的…怪物…算哪门子…自己人…咳咳…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中的杀意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炽烈。她沾满鲜血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微张，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致命梦幻气息的灵力波动，颤巍巍地指向陆旭！
她要亲自动手！
“妍姐！不要！”江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孟娇妍抬起的手臂！
“放手！”孟娇妍眼中厉色一闪，试图挣脱，但重伤垂死的她，力量早已所剩无几。
“我不放！”江漓死死抱住她，泪如雨下，声音带着决绝的哭喊，“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姐妹俩在冰冷的血泊中无声地角力。孟娇妍眼中的杀意如同燃烧的火焰，江漓眼中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陆旭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右臂的鳞甲微微翕张，丹田内沉寂的妖丹微微悸动，却终究没有动作。他能感觉到孟娇妍那缕微弱的灵力波动中蕴含的致命威胁，但也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油尽灯枯。
僵持片刻。
孟娇妍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近乎绝望的厌倦。她手臂上的力量彻底消散，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土上，溅起几点血花。
“呵…呵呵…”她发出一连串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悲凉的笑声，目光空洞地望着惨淡的天空，“凰栖宗…昊天宗…三百年的血仇…不共戴天…多少同门…多少姐妹…埋骨他乡…化为枯骨…连名字…都不能留下…值得吗…？”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和虚无。
“值得吗…？”她再次重复，声音越来越低，目光缓缓转向紧紧抱着她、泪流满面的江漓，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惜，有不舍，有无奈，最终化为一丝极其细微的…默许。
“罢了…”孟娇妍沾血的唇瓣微微开合，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和他…好自为之吧…”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陆旭，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最后一丝锐利也彻底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警告。
“只是…未来…若阵营对立…刀兵相见…莫要…手下留情…”
刀兵相见…莫要手下留情…
这八个字，如同最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陆旭心头。他沉默着，纱布下的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妍姐…”江漓泣不成声，只是更紧地抱住孟娇妍冰冷的身体。
孟娇妍没有再说话，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蝴蝶，覆盖在苍白的脸颊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晨风之中。
短暂的死寂。
只有晨风吹过荒原的呜咽，和远处妖狼谷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低沉狼嚎。
陆旭缓缓站起身，拖着疲惫、剧痛的身躯，走到江漓身边。他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轻轻按在江漓颤抖的肩膀上。
“我们…得走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这里…不安全。”
江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沾满血污和纱布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孟娇妍，眼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妍姐…妍姐她…”
“带上她。”陆旭的声音不容置疑，“一起走。”
他俯下身，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孟娇妍冰冷、染血的身体从江漓怀中抱起。动作轻柔，仿佛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孟娇妍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如同凋零的秋叶。
江漓连忙起身，紧紧跟在陆旭身边，双手无意识地抓着陆旭残破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陆旭抱着孟娇妍，看了一眼地上美少年那无头的残尸，又望了一眼远处妖狼谷方向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狼嚎声，眼神冰冷。
他不再犹豫，抱着孟娇妍，带着江漓，转身朝着远离妖狼谷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去。
晨雾渐渐弥漫开来，如同轻纱般笼罩着荒原。
三人的身影，在弥漫的雾气中，在散落着断剑残骸的焦黑土地上，在孟娇妍那身被鲜血彻底浸透、紧贴在冰冷身体上的素色轻纱旁，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荒原深处。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冰冷土地上，一滴尚未干涸的、属于孟娇妍的暗红色血珠，正缓缓渗入泥土深处。血珠之中，似乎倒映着远方妖狼谷那如同巨兽匍匐的、充满不祥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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