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既出,北疆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立刻发出了低沉的轰鸣。没有盛大的誓师,没有过多的宣扬,一切都在高效与隐秘中进行。韩振云与阿尔斯楞深知兵贵神速,更明白“有限介入”背后那如履薄冰的深意。三日内,以“北疆锐士营”为骨架,辅以五千最精锐的王府骑兵已集结完毕。这些士卒一人双马,装备精良,除了惯用的刀弓,还配备了便于骑乘射击的轻便弩机以及用于破阵的重型破甲锥,粮草辎重也经过精心计算,力求在保证战斗力的前提下实现最大机动。
出发那日,天色未明,蓟州城北门悄然洞开。黑色的铁流如同沉默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涌出城门,融入北方苍茫的黎明。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号喧天,唯有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硬土上的沉闷声响,以及金属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铿锵,汇成一股肃杀的韵律。
朱宸瑄与苏雪凝并肩立于城楼暗影之中,目送着这支承载着北疆战略期望的军队远去。
“振云沉稳,阿尔斯楞勇锐,二人经黑风岭一役,已生默契。此去,当能领会王爷与太妃的深意。”苏雪凝轻声道,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
朱宸瑄目光追随着那逐渐消失在晨霭中的队伍,沉声道:“雏鹰总要自己搏击风雨。此战,是磨砺他们,亦是检验我北疆新策之机。只愿他们能准确把握其中分寸。”
队伍最前方,韩振云与阿尔斯楞并辔而行。韩振云面容冷峻,不断派出斥候前出侦查,对照着地图修正行军路线。阿尔斯楞则显得兴奋而又压抑,他用力握着缰绳,目光不断扫视着熟悉的草原地平线,那里有他危在旦夕的家和父亲。
“韩大哥,我们真的只是击溃哈森就走?不趁机宰了那个叛徒?”阿尔斯楞忍不住再次确认,语气中满是不甘。
韩振云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阿尔斯楞,记住王爷的方略,记住太妃的教诲。我们的目标是救出你父亲,稳住局面,不是替你们苍狼部清理门户。杀死一个哈森,可能还会冒出另一个‘哈森’。维持均势,才是对北疆最有利的结果。”
阿尔斯楞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内心的挣扎。
大军日夜兼程,凭借精良的装备和严格的纪律,速度极快。数日后,已深入草原腹地。沿途遇到的小股哈森部游骑,或是依附哈森的部落哨探,均被前出的斥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力求不使大军行踪过早暴露。
根据巴特尔长子提供的情报和斥候不断传回的消息,韩振云对当前局势有了清晰判断。哈森叛军主力约两万余人,正日夜不停地猛攻巴特尔固守的王庭最后营垒。王庭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但守军伤亡惨重,物资匮乏,已是强弩之末。哈森将主要兵力集中于正面强攻,其侧翼和后勤线相对薄弱。
“阿尔斯楞,”韩振云在一处高坡上勒住战马,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战场烟尘,“哈森骄狂,以为胜券在握,侧翼空虚。我意,你率本部一千五百精锐骑兵,及锐士营中所有蒙古籍战士,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迂回至其大军侧后,突袭其辎重营地,焚其粮草,制造混乱!”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阿尔斯楞:“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你的任务是搅乱他,吸引其部分兵力回援,减轻王庭正面压力。”
“明白!”阿尔斯楞眼中燃起战火,这正是他擅长的打法。
“我亲率主力,在你发动袭击,敌军阵脚松动之际,从其防守相对薄弱的左翼切入,直插王庭外围,与巴特尔首领里应外合,击溃当面之敌!”韩振云下达了最终作战指令。
是夜,月黑风高。阿尔斯楞率领着一千五百名最擅长夜战和长途奔袭的骑兵,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哈森叛军的主营盘,凭借着对草原每一处丘壑的熟悉,直扑其位于后方二十里外的辎重营地。
哈森的确未曾料到北疆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他们会胆大包天地直接袭击后勤要害。辎重营地守卫松懈,只有少量老弱看守。阿尔斯楞的骑兵如同狂风般卷入营地,火箭如同流星般射向堆叠如山的粮草和帐篷,瞬间燃起冲天大火!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苍狼部的勇士们!随我杀光这些叛徒!”阿尔斯楞纵声长啸,手中弯刀挥舞,如同死神般收割着混乱中的敌人。他谨记韩振云的嘱咐,并不深入追杀,在制造了足够的混乱,点燃了大部分辎重后,立刻唿哨一声,带领部下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后方冲天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立刻动摇了前线哈森叛军的军心。粮草被焚,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持续作战的能力!哈森闻讯又惊又怒,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锐骑兵,回身去追击阿尔斯楞,并试图抢救粮草。
就在哈森军心浮动、兵力分散的瞬间!
“呜——呜——呜——”
低沉而威严的牛角号声,如同死神的召唤,从哈森大军左翼的原野上响起!伴随着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韩振云亲率的三千五百北疆精锐骑兵,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露出了他们锋利的獠牙!
这些骑兵以锐士营为先锋,形成了经典的楔形突击阵势。他们不像草原骑兵那样散乱冲锋,而是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的钢铁堡垒,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地凿入了哈森叛军因抽调兵力而显得薄弱的左翼!
“放箭!”韩振云冷静下令。
一片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泼洒而出,精准地覆盖了叛军前沿!装备和训练上的差距在此刻显露无遗,北疆骑兵使用的弩箭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瞬间在叛军阵中造成了一片混乱和伤亡。
“破甲锥,准备!冲锋!”
随着第二声令下,前排的骑兵放下了弩,端起了长达一丈有余的重型破甲锥!这些特制的长兵器,在战马的加速下,拥有着恐怖的破阵能力!
“轰!”
钢铁的洪流狠狠地撞上了混乱的叛军阵线!破甲锥轻易地撕开了皮甲和简陋的盾牌,将挡在前面的叛军连人带马捅穿!北疆骑兵严格的纪律和配合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如同一把烧热的尖刀切入黄油,所向披靡,硬生生在数万叛军中撕开了一条血路!
“是北疆的军队!他们来了!”
“快跑啊!挡不住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哈森叛军中蔓延。原本就因后勤被袭而军心不稳,此刻再遭此雷霆一击,许多部落战士开始不听号令,四散溃逃。
身处绝境的巴特尔,一直在王庭残破的壁垒上苦苦支撑。当他看到后方火光冲天,又听到左翼传来那不同于草原号角的沉闷声响以及震天的喊杀时,他知道,等待的援军终于到了!
“长生天保佑!镇北王的援兵到了!我们的勇士们!随我杀出去!与援军汇合!”巴特尔精神大振,不顾身上旧伤,翻身上马,举起弯刀,率领着所有还能战斗的王庭卫士,如同困兽般从堡垒中冲出,向外夹击!
内外的猛烈打击,成了压垮哈森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哈森本人见大势已去,在亲信死命保护下,率领着约莫数千核心部众,仓惶向北逃窜,也顾不上收拾残局了。
战场上,留下了遍地的尸体、丢弃的兵器和燃烧的辎重。叛军主力已然溃散。
韩振云勒住战马,命令麾下停止追击,迅速收拢部队,清点伤亡,并派出小队骑兵肃清战场周边残敌。他与浑身浴血、激动不已的巴特尔在王庭外的战场上相遇。
“韩将军!阿尔斯楞!多谢!多谢镇北王!多谢你们!”巴特尔紧紧握住韩振云的手,老泪纵横,这一刻,什么草原霸主的骄傲,都比不上绝处逢生的感激。
“大首领不必多礼,奉王爷之命,护卫盟友,乃分内之事。”韩振云谦逊道,目光却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惊魂未定的苍狼部众,心中默默计算着此战造成的破坏,以及……哈森远遁后留下的权力空白。
阿尔斯楞此时也率军返回,与父亲相见,自是另一番激动。但他看向哈森逃窜的方向,眼中仍有一丝不甘。
北疆的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完成了“有限介入”的战略目标。巴特尔得救了,哈森败退了,但草原东部,并未恢复平静,而是进入了一种新的、微妙的,且更有利于北疆施加影响的脆弱平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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