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冰冷地关上。
隔绝了林书研最后的气息,也隔绝了窗外暴雨的喧嚣。室内只剩下惨白灯光下死寂的狼藉,和两个如同冰冷墓碑般矗立的黑西装看守。空气里弥漫着木屑的燥、塑料熔断的焦糊、以及……林书研汗水与血液交织的、绝望的余温。
我的背脊依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他将我死死钉住时的滚烫烙印。嘴唇火辣辣地肿胀着,舌尖尝到一丝残留的、属于他的微腥铁锈味。额角被枪口抵过的皮肤,冰冷刺骨,像一块永不消融的寒冰。
烧掉……
林远那阴冷的命令如同魔咒,在死寂的空气里反复回响。
渣滓……和这台‘废品’,一起——烧掉。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刺穿心脏!
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濒死的绝望,投向角落那张凌乱的工作台。
那台半旧的铝制外壳轻薄笔记本,安静地躺在图纸和碎屑之中。惨白的光晕勾勒出它冷硬的轮廓,外壳边缘……那个被模型崩飞的重物刮擦出的、微微翘起的金属片! 像一道细微的、扭曲的伤口,在死寂中无声地呐喊!
别碰!
林书研被拖走前那无声的、撕裂般的唇语,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他的眼神——绝望、疯狂、孤注一掷的守护——像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我的脖颈!
不能碰!
碰了,就是死!立刻的死!不仅是我,周寻,所有可能牵连的人,甚至……被拖入“静思室”的林书研,都会立刻被绞杀!
林天豪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这台笔记本一旦被打开,哪怕只是外壳被非正常触碰,都足以成为他清洗一切的借口!
可是……
不碰?
眼睁睁看着它被投入烈焰?看着这唯一能证明林天豪阴谋、能撕开“无声告别”伪装的钥匙,化为灰烬?看着林书研在“静思室”里被彻底“平静”,然后在烟花璀璨的夜空下,走向那个被安排好的、冰冷的终点?
不!绝不!
一股比绝望更炽烈的火焰,猛地从心脏深处炸开!瞬间烧干了眼底的泪意!烧融了四肢的冰冷!
“静思室”……清溪路17号……
周寻传递信息时,那张潦草手绘的地图碎片瞬间在脑海中清晰!那个位置!庄园深处!靠近后山!围墙外……是废弃的旧煤气管道检修通道入口!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黑暗!
笔记本必须毁掉!但绝不能是现在!绝不能在他们手里!
毁掉它,是为了保护!保护我们所有人!
但毁掉它之前……它必须发挥最后的价值!它必须成为……指向“静思室”的坐标!
时间!我需要时间!一个极其短暂、却又足以致命的空档!
看守之一,那个身材相对矮壮、眼神如同秃鹫般阴鸷的男人,似乎被这死寂和满地狼藉弄得有些不耐烦。他啐了一口,抬脚踢开挡路的半截模型梁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碎片,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待处理垃圾般的冰冷和一丝……下流的审视。
“啧,可惜了。”他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这小脸……烧了多浪费。” 他旁边的同伴,一个面无表情的高个子,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阻止。
那矮壮看守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在我脸上、脖颈、甚至胸口逡巡。他往前踱了一步,皮鞋踩碎了一块声学反射板碎片。
就是现在!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像是被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我顺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死死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彻底摧毁、濒临崩溃的绝望气息!
“哭?现在知道怕了?”矮壮看守嗤笑一声,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演”,又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刚才跟那废物少爷亲热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吗?”
我哭得更加“凄惨”,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缩进墙壁里。呜咽声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穿透力。
“行了!别嚎了!”高个子看守终于皱眉,冷声呵斥,“赶紧处理干净!林先生等着回话!”
矮壮看守撇撇嘴,似乎觉得无趣,但也没再靠近。他转身,开始用脚随意地踢开更大块的碎片,清理出一条通往工作台的“焚烧”路径。高个子看守则走到窗边,背对着室内,似乎在查看外面的雨势。
机会!
就在矮壮看守转身踢开一块巨大残骸、视线短暂离开工作台区域的瞬间!
就在高个子看守背对着我的刹那!
我蜷缩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借着墙壁的支撑和阴影的掩护!以快得几乎撕裂空气的速度!猛地向前扑出! 目标不是笔记本!而是——散落在工作台边缘、一根被林书研狂暴砸断、足有小臂粗、一端带着尖锐木刺的模型残骸!
手指在冰冷粗糙的木刺上擦过,带起一阵刺痛!但我死死攥住了它!借着扑倒的惯性,身体狠狠撞向工作台!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瞬间炸响!工作台上堆积的图纸、工具、零碎部件如同雪崩般轰然塌落!那台铝制笔记本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飞!翻滚着砸向地面!
“操!”矮壮看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猛回头!
高个子看守也瞬间转身!
就在笔记本即将重重砸向满是尖锐碎片的地面的前一秒——
我的身体已经“狼狈”地摔倒在塌落的图纸和杂物堆里!而我的左手!那只刚刚攥住尖锐木刺的手!“恰好” 垫在了笔记本即将落地的位置!
噗!
笔记本冰冷的铝制外壳,带着下坠的全部重量,狠狠砸在我的手背上!尖锐的金属边缘和那微微翘起的金属片!如同锋利的刀片!瞬间深深割开了我的手背皮肤!
剧痛!
鲜血几乎是立刻涌了出来!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染红了笔记本冰冷的银色外壳!也染红了下面压着的、几张被撕扯下来的建筑图纸!
“妈的!找死!”矮壮看守怒吼着冲过来,一脚狠狠踹在我的腰侧!
剧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另一堆残骸上!尖锐的木刺扎进皮肉!
但我死死咬住牙,没让自己痛呼出声!只是蜷缩着,用流血的手死死捂住腰侧被踹的地方,发出更加“痛苦”的呜咽。目光却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那台笔记本!
笔记本外壳上,被我手背鲜血染红的地方……那处原本就微微翘起的金属片边缘,在刚才猛烈的撞击和我的血肉缓冲下……似乎……被撞得……更扭曲、更外翻了! 像一道狰狞的、沾满鲜血的伤口!
“贱人!”矮壮看守骂骂咧咧,弯腰就要去捡那台沾血的笔记本。
“别动!”高个子看守突然厉声喝止!他快步走过来,眼神冰冷地扫过笔记本外壳上淋漓的鲜血和那道扭曲的裂口,又厌恶地看了一眼蜷缩在血污和碎屑中、瑟瑟发抖的我。
“脏。”他冷冷吐出一个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嫌恶地垫在手上,才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拿起。鲜血顺着铝制外壳的棱角滴落,在满地狼藉中绽开几朵刺目的暗红。
“血迹和损坏……报告林先生。”高个子看守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酷,“至于这个……”他瞥了我一眼,如同看一堆需要处理的垃圾,“一起带走。处理干净。”
矮壮看守啐了一口,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我拽起来!腰侧和手背的剧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我被粗暴地拖向门口。
在身体被拽离这间充满血腥、废墟和绝望气息的工作室的最后一秒——
我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那台被高个子看守用白手帕垫着、沾满我鲜血的笔记本。
那道扭曲的、染血的金属裂口……
清溪路17号……废弃煤气管道……
林书研……等我!
门在身后轰然关上。
走廊冰冷的光线刺入眼帘。
但我的心脏,却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如同被鲜血浇灌的种子,疯狂地搏动起来!
(手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腰侧的钝痛如同重锤,看守拖拽的力量几乎要扯断我的胳膊。但所有的痛楚都汇聚成一股尖锐的清醒——笔记本外壳那道染血的裂口,是我用血肉撕开的最后一道缝隙!林远看到血迹和“损坏”的报告会怎么想?他会更急于毁灭证据,还是会因这意外而疑心?无论哪种,都为我们争取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时间!清溪路17号……那废弃的管道入口……是通往地狱“静思室”唯一的生路!林书研用唇语和眼神守护了我,现在……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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