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摄政王府的承晖堂内已灯火通明。
林惊澜搁下最后一本批阅完毕的兵部文书,揉了揉微胀的眉心。堂下,苏云裳与柳如烟仍在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各类卷宗。窗外,雀鸟啁啾,却驱不散弥漫在堂内的凝重气息。
“王爷,这是今日第三份提及‘归政’的奏疏了。”苏云裳将一份用词更为尖锐的折子轻轻推到林惊澜面前,眉宇间隐有忧色,“署名是都察院御史周廷儒,此人素以清直敢谏闻名,在士林中声望不低。”
林惊澜接过,快速扫过。通篇引经据典,核心仍是劝他效仿古之贤臣,早日还政于天子,避免主少国疑,权臣当道的局面。字里行间,虽无辱骂之词,但那“霍光、曹操”之类的典故,已是诛心之论。
“周廷儒……”林惊澜指尖轻叩桌面,语气平淡,“我记得他,出身寒微,当年中进士时,还曾受过武安侯府的些许恩惠。”
柳如烟接口道:“不错。正因如此,他此番上疏,影响才更大。外人会以为,连受过王爷家族恩惠的清流都看不下去了。”她美眸流转,闪过一丝冷意,“听风阁查过,周廷儒前日曾秘密拜访过致仕在家的前礼部尚书刘文正,而刘文正的孙女,是二皇子侧妃。”
线索串联,意图便清晰了几分。二皇子虽败逃,但其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势力网,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彻底清除。这些残余势力,正试图利用“归政”这个看似冠冕堂皇的议题,撬动林惊澜的统治根基。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林惊澜将奏疏丢在一旁,“陛下尚且年少,朝局初定,内外隐患未除,此时谈归政,非为国谋,实为私利张目。不必理会。”
他话锋一转,看向柳如烟:“南疆那边,有消息了吗?”
柳如烟精神一振,取出一份密报:“正要禀报王爷。听风阁安插在南疆的人手已初步传回消息,确认‘七叶朱雀果’极有可能为五毒教圣药,生长于其总坛所在的瘴疠沼泽深处,由教中高手看守,等闲不容外人觊觎。五毒教盘踞南疆百年,教众擅使毒蛊,手段诡秘,与当地土司关系盘根错节,连朝廷敕封的南疆经略使也对其忌惮三分。”
“获取难度如何?”
“难如登天。”柳如烟摇头,“此物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强取恐引发剧烈冲突。而且……我们查到,近期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打听七叶朱雀果的消息,来历神秘,尚未查明。”
林惊澜眉头微蹙。慕容婉的伤势不能再拖,右臂久不治愈,不仅武功可能废掉,甚至可能伤及根基,影响寿元。南疆再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一闯。更何况,另一股势力的出现,让事情平添变数。
“加派人手,务必查清那股势力的底细。同时,想办法与五毒教内部能说得上话的人搭上线,探探他们的口风,看有无和平获取的可能。”林惊澜沉声下令,“告诉下面的人,不惜代价。”
“是。”柳如烟肃然应命。
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韩灵儿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小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王爷,云裳姐姐,如烟姐姐!慕容姐姐今天的脉象又平稳了些,澹台姐姐说,若能持续用药稳住,至少三个月内,伤势不会恶化!”
这算是在沉重政务中难得的好消息。林惊澜神色稍霁:“辛苦了,灵儿。”
韩灵儿摆摆手,眼睛亮晶晶的:“不辛苦!就是……慕容姐姐总惦记着军务,老问我什么时候能重新练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林惊澜闻言,心中微叹。慕容婉性情刚烈,让她长久困于病榻,比杀了她还难受。他起身:“我去看看她。”
静心苑内,药香弥漫。慕容婉正倚在窗边软榻上,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出神。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见林惊澜进来,她下意识地想坐直身体,却牵动了肩伤,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别动。”林惊澜快走两步,按住她的左肩,顺势坐在榻边,“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慕容婉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整日躺着,骨头都要生锈了。北疆……最近没什么事吧?”
“有岳擎天和马彪在,出不了乱子。”林惊澜知道她的心思,温言道,“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伤。惊澜军女营的将士们,还等着他们的主将回去。”
提到女营,慕容婉眼神黯淡了一瞬,右手下意识地想握拳,却只传来一阵无力感。她迅速掩饰过去,强笑道:“嗯,我知道。”
林惊澜将她细微的动作和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揪紧,更坚定了尽快取得七叶朱雀果的决心。他握住她的左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相信我,一定能治好你。”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目光坚定而诚挚。慕容婉望着他,心中的些许不安和焦躁渐渐被抚平。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低声道:“我信你。”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直到韩灵儿端着新的汤药进来,林惊澜才起身离去。
回到承晖堂,一名心腹侍卫已在等候,呈上一份密信:“王爷,宫里传来的。”
林惊澜拆开火漆,是楚瑶的笔迹。信中提及,皇帝近日召见了几位翰林院的老学士,询问前朝摄政王辅政的旧例,尤其对几位得以善终、几位又被清算的案例问得格外仔细。此外,皇帝还私下向贴身太监抱怨,言及“奏疏皆先经摄政王过目,朕竟如傀儡”。
合上密信,林惊澜眼神微冷。少年天子的猜忌之心,比预想中生长得更快。周廷儒等人的奏疏,恐怕不止是二皇子余孽的煽动,背后未必没有皇帝的默许甚至引导。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再次低语,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凛冽。
他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从北疆扫过中原,最终落在帝国南陲那片郁郁葱葱、标注着无数土司和“五毒教”字样的区域。
朝堂的暗流,皇帝的猜忌,如同缠身的藤蔓,束缚手脚。或许,暂时离开京城这个权力漩涡的中心,既是寻药救人的必然之举,也不失为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他召来柳如烟,目光锐利:“加快对五毒教的渗透。同时,秘密准备一支精干小队,随时待命。”
“王爷您是要……”
“本王或许,要亲自去一趟南疆。”
柳如烟美眸微睁,旋即了然。南疆凶险,但七叶朱雀果事关重大,更关乎慕容婉的一生。而且,王爷此时离京,既能暂避朝堂锋芒,也可将某些暗处的敌人引出来,或许能收到奇效。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柳如烟领命而去。林惊澜独自立于图前,负手而立。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渐聚,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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